“谈判?”
梁庭嵊冷笑一声,几十载朝堂腥风血雨他都屹立不倒,今日又如何能为黄口小儿相胁?
“你先起来,”他瞥了眼刀尖,“有什么话,咱们父子俩可以好好说,不必拿这东西来威胁我。”
“父亲,我不是威胁您。”
梁蕴品纹丝不动,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是在用‘上古四兽’之一的命,来请求官家——”
“放过柳家,放过陆家,把我的岳父岳母还回来。”
梁庭嵊狠狠蹙起眉心,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陌生得像是头一回认识他。
他沉下脸,满布褶皱的眼角也垂了下来,“蕴品,别耍孩子脾气。”
“你以为你以命相胁,官家就会放过柳家和陆家?”他讥讽一笑,“荒谬!你当官家是什么人?他可是天子!他是能任由一介朝臣摆弄的人么?”
梁蕴品抿了抿唇,不欲与梁庭嵊辩解太多,只兀自将刀尖逼近了些。
“正因官家不把儿子放在眼里,儿子才回来,找父亲相商。”
他直勾勾看着眼前孤傲的长者,终于亮明自己真实的目的,“儿子恳求父亲入宫,向官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官家,放过梁家!”
“相商?相商???瞧你这副跋扈的模样,哪里是要同我好好商量?”
梁庭嵊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原地飞起一脚将这忤逆子踹倒在地。
他原地踱了踱步,眼神犀利一撇,直冲梁蕴品面门,“好,你要我入宫同官家说理,那你倒是说说,我以何由头进宫?从何说起?”
梁蕴品早有准备。他不疾不徐道,“父亲大可以陆家夫妇蒙冤被捕,儿媳忧思病重,儿子也跟着一病不起为由,恳求官家为陆家洗清罪名。再强调蕴识已因柳家一门断腿,再生枝节只怕小命不保,劝官家高抬贵手,饶柳家一命。”
“放屁!”
梁庭嵊从未如此上火,急得他破口大骂,“竖子!我真白养了你!”
见梁蕴品梗着脖子抿唇不语,梁庭嵊红脸赤脖,将手一摊,“我问你,柳家之事,官家若咬死是天灾,何人敢驳?陆家贩卖私盐虽不是板上钉钉,但人是杭州府衙扣的,求证乃是提举司的事,官家若是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斥责我徇私越权,我又能如何劝说?”
“那父亲便摆出证据来,叫官家无从否认!”梁蕴品横眉冷对,字字铿锵。
“你有什么——”梁庭嵊住了嘴,脸色倏忽一变,“你有证据?”
“有。”
梁蕴品深深呼出一口气,“柳家失火前,官家赏赐了一名御厨给柳家,没过几日又赏赐了几名女使。柳慕云的贴身仆奴亲眼所见,一名女使将一纸包偷偷摸摸交给御厨,那夜柳家便出了事。”
梁庭嵊呼吸一窒。
“至于陆家,”梁蕴品挑了挑眼,“杭州税银何以能成为大邹之首,杭州知府最为清楚。”
“陆家家大业大,杭州知府与我岳父虽不说有多大交情,素来好歹也是以礼相待的。”梁蕴品道,“何以这次他无凭无证,却冒着撕破脸面的风险也要上门扣人?”
他顿了顿,似暗示又似明示,“即便是父亲的授意,杭州知府也不见得——”
“够了!”
梁庭嵊的脸色已如走马灯般变换了好几轮,“你是要你父亲当面质疑官家,指责官家?”
“若触怒龙颜,我有几条命能活,梁氏九族,又有几个脑袋能掉?”
“父亲息怒,”梁蕴品颔首,“儿子不是要父亲与官家强词夺理。”
他握了握刀柄,眼中决绝之意甚然,“儿子只想请您当面向官家求情,求官家不要再因天旨……伤害咱们的家人。”
“哼,说得轻松。”
梁庭嵊嗤之以鼻,“你到底知不知,官家为何要将陆家和柳家剪除?”
“自然知晓。”梁蕴品叹了口长长的气,“官家还是邰王时,便对祖父,对您,对梁家处处忌惮……”
“于是他登基后先强要了小姨,又将外祖父母从西北大漠调往西南边境,桩桩件件看似拔擢实则皆是打压,更遑论天旨降生,他便有了处置梁家的由头。”
“只是天旨之于梁家,既是掣肘,亦是护身符咒。”
梁蕴品抬起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官家要用您,又忌惮您在朝堂上的威信;既不想咱家弟兄好过,又不敢动‘上古四兽’托生之胎。”
“于是他只好将目光投向陆家和柳家……表面同咱们虚与委蛇,暗地里却频频出手,为的无非是两个字——制,衡!”
“……”
梁相垂下眼,高高在上地审视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神色复杂。
半晌,他不情不愿地开口,“你既什么都知道,又怎会不知,若我真将你所说的证据一一呈圣,官家将如何驳斥于我,责罚于我?”
“他是君王……朝令夕改犯了他的大忌,他绝不会轻易妥协。”
梁蕴品闻言一哂,“那便用旁的事情,逼他妥协。”
“呵,你当如何,要逼宫么?”
梁蕴品无视梁庭嵊的阴阳怪调,只自顾自道,“我方才说了,父亲大可告诉官家,我爱妻心切,突发急病,已有入膏肓之势;而二弟同我一样,因惦记柳家那位却不敢再牵连于他,日渐颓靡,眼看也是不成了。”
“求官家顾念天旨,开恩救人。”
梁相瞧着他,默默嘁了一声,“官家若叫御医来瞧你二人,这谎你如何圆?”
“无需刻意去圆,”梁蕴品吞了吞嗓子,一直强撑着的身子微微发颤,“儿子方才去看了蕴识,同他一齐服下一道秘药。那秘药乃圩宁族民间秘方,服后五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将全身衰竭而亡。”
“你!”
梁庭嵊瞳仁骤然放大,“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所以,父亲大可放心……”一颗豆大的汗珠自梁蕴品额角滑落,“官家即便是请御医院院判来验,儿子的情况也只会更糟,绝不会叫人识破。”
“你,你疯了吗!蕴品!”
惊恐之意后知后觉涌上梁庭嵊的心头,他像丢了神一般脚步一晃,又死死定在地上,“你真要用自己去换回陆家,还把蕴识也带上?”
他惶然失措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儿子,嘴里不住念叨着,“疯了,你们都疯了!都疯了!”
梁蕴品看着怅然若失的父亲,心头一紧,强自挺直的腰杆终于有了泄力之意。
“父亲,您错了,”他低低道,“我们不是用自己去换陆家和柳家——”
他眼底泛红,“我们是孤注一掷,为爱我与我爱之人,求一个平静安宁的后半生。”
.
被梁蕴品“喂了秘药”的梁蕴识,而今正躺在梁蕴思房中的贵妃椅上,挑着薄薄的眼皮盯着自己狂咬手指甲的弟弟。
“官家,官家他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梁老三倏一抬头,“明眼人一瞧便知,那天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我这样的凡人,别说是上古四神兽降生,就算是他们的坐骑,我也不配啊!”
又恍觉自己口不择言,连兄弟也带上了,面色一赧话锋一转,“不过大哥二哥和四弟,确有灵根不假……可咱家兄弟几位再厉害,和四神兽也扯不上关系啊!那天旨一看便知是假的,官家何以如此糊涂?”
“真亦假时,假亦真。”
梁蕴识淡淡笑了笑,语焉不详,“若那天旨处处针对梁家,真想要了梁家的命,官家反而生疑。”
“便是这样一边保着咱们,一边断了梁家的根,官家才笃信不疑。”
梁蕴思叹了口气,“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大哥让我出去避避风头,便是因为此事?”
他顿了顿,又觉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不对不对,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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