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游阁中,云涛微茫,青翠草木相纵横。
绿意覆着雪意,草木并不因为寒冷而萧瑟枯荣,反而生机勃发。
一路渐行渐里,遇上了更多白衣弟子。
他们都恭敬问候过谢泠燃和殷涟,而后疑惑的目光擦着阮棠而过。
前方是分叉路,一道通往灵霄殿,一道通往余下各殿。
殷涟没让谢泠燃跟过来,婉言:“谢师兄,师尊让你回阁了就即刻去见他呢。至于她,我就带去雾雨谷,替她治治头晕好了。”
阮棠拽了拽谢泠燃衣袖,并不想与殷涟独处。
不曾想却被轻拂开来,他只深深看了一眼,答应得干脆:“好。”
雾雨谷并不如其名,阳光充沛,遍地仙花灵草。
这儿是殷涟的地盘,供她炼药修医,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周遭不见桌椅,殷涟随手指了块石头,让阮棠坐过去。
而后她蹲身摘下几株绿草,拿药碾捣出青色汁液,往阮棠两侧额角涂去。
阮棠避了一下,被强行摁住。
殷涟语气不耐:“别乱动,毒不死你。”
这嘴毒程度,莫名让人有些熟悉。
阮棠腹诽,简直和阮芥有得一拼。
殷涟指尖搭在她太阳穴附近,开始盘问:“先前拿了谢师兄传讯珀的便是你吧?”
“嗯。”阮棠哪敢瞎胡说八道。
殷涟冷笑一声:“谢师兄挂在乘风剑上的那枚剑穗,也是你送的吧?”
“嗯……”阮棠没多少底气。
殷涟收手,盯着阮棠,不知是在说剑穗还是指桑骂槐。
颇为不高兴地丢下一句:“丑死了。”
有条小溪绕着雾雨谷而过。
殷涟过去洗了手,回来又问阮棠:“头还晕吗?”
阮棠:“不晕了。”
她哪还敢说自己压根就没晕过。
额角传来的感觉清清凉凉,惬意舒服。
阮棠防备心逐渐消失,虽然殷涟看着跟她不对付,但还是爱惜羽毛的,不至于真使什么手段。
殷涟也挑了块石头,坐到对面,“你喜欢谢师兄?”
阮棠:“……”
这小师妹长得如此清丽温柔,问起话来这么直白的吗?
这呆愣的反应落进殷涟眼中,她哼道:“谢师兄喜欢你什么?你连说喜欢他都不敢。”
“谁说我不敢。”阮棠一听,来了劲,她也不是个善茬,有话直说,“我喜欢他对他说就好了,干嘛要让你听见,不敢的是你吧?”
殷涟看得通透,说话像在劝自己:“他又不喜欢我,我说了有什么用?”
阮棠一时无法反驳,觉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偶尔有灵鸟从空中飞掠而过。
两人面对着面,尴尬程度堪比飞过的是乌鸦。
好在这时,殷涟怀中的传讯珀突然亮起。
有急切的声音传出:“师姐,有人摔咱们阁门口了,你快来看看!”
阮棠:?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殷涟虽是谢泠燃同门师妹,但在阁中地位不低,被其他弟子尊为一声“师姐”。
此刻她也很有师姐风范,情绪稳定地撂下一句:“来了别急。”
传讯珀的通讯就此中断。
阮棠动作同步地从石头上站起来,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殷涟皱皱眉:“麻烦。”
两人赶至灵游阁门前。
宽阔的青石台上,四仰八叉扑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狼狈程度都没眼看的。
阮棠远远辨清那身青衫,就认命了,果然不出意外是阮芥。
这人喊着嚷着让她别丢谢泠燃的人,自己倒是先丢上人了。
殷涟蹲身,凑上前问:“还活着吗?”
阮芥翻个白眼,回答有气无力:“我说几遍了?我就是动不了了,腿酸摔跤……要死也会挑地,不会死灵游阁前的。”
倒霉的丢人事都给他撞上了。
真是晦气。
此处围的可都是灵游阁弟子,阮棠服了:“八哥哥,你别说话了。”
阮芥动不了,自然没看见阮棠,但听到她声音,如同有了救星:“小九,快来扶我一把!”
阮棠正要厚脸皮上前,却被殷涟拦住。
“可别乱动。”她摆出医修的底气和架势,微微笑了,然后抬脚,轻轻踹了踹阮芥的腿和腰。他大概是麻着,竟毫无知觉。
“不错,确实是腿爬酸了。”殷涟下了诊断,收脚吩咐围在一旁的灵游阁弟子,“把他担去雾雨谷的冷泉泡一宿,自然就好了。”
“小九——”
阮芥还想说什么,阮棠含糊过去,“八哥哥,你就听话吧。”
殷涟一副看戏的表情,鄙夷问:“哥哥?”
阮棠没太好意思承认阮芥这幼稚鬼就是哥哥的事实。
她心虚地摸摸鼻尖点头,“嗯。”
-
灵霄殿周围酝酿成一层朦朦胧胧的岚气,如同浮在半空。
谢泠燃到时,任青云已经等候许久。
殿中昏聩,他沉稳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喊:“谢炤。”
谢泠燃秉命上前,将伏魔钉一事尽数道来。
任青云听完后没有评置,脸色隐匿暗处,怒意已积了几十日。
“你星盘异动,想来已知晓缘由。”
“是。”谢泠燃没瞒。
“谢炤,你妄自将人带回阁中,那结制,我看撤了也罢。”
谢泠燃垂眸受训,不言不语不辩驳,背脊却挺直如一柄剑。
这样坦然的态度让任青云更加不快。
他第三遍直呼谢泠燃其名:“谢炤,阁规你最清楚,上次伏魔钉一事,你说甘愿领罚,该怎么罚,如今你领了便是。”
谢泠燃站在殿中央,光线落入其间,投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是。”他声线沉着,单说了一个字,却不卑不亢。
任青云怒意难抵,意欲拂袖离去。
谢泠燃偏在此时喊住他:“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商。”
任青云当即变了脸,仿佛知道谢泠燃将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厉声呵斥,打断道:“有什么话不着急说!罚领完,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谢泠燃颔首,退出灵霄殿。
光影中被带起的尘埃,随他离开后沉寂下去。
任青云一时恍惚,方才谢泠燃那副从容却坚持的神色,数十年前,他也曾在某位故人身上见过。不愧是故人之子,相同的宿命好似又即将重演一遭……
触犯阁规的弟子,都在摩崖峰受刑罚。
此时已近黄昏,峰顶饱受一天残照,显露赤色。
谢泠燃立于山巅,唤出乘风剑。
剑至手中,他拂衣下跪,双手将剑呈于面前。
那张清冷的脸上不曾有一丝旁的情绪。
以其灵力附于剑上。
霎时间,乘风剑已有千钧重,剑刃寒如数尺坚冰。
双手呈着,并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何况还是以跪姿。
四下空旷,并无弟子受罚。
摩崖峰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真。
唯见一白衣身影静跪着。
摩崖峰是灵游阁最高峰,选址巧妙之处就在于若是有弟子受罚,灵游阁各角落的其他弟子只要留了心,抬头就能将那场面收入眼中,以儆效尤。
在上面受过罚的弟子不计其数,肉身折磨还不算,那更是一场对于尊严的酷刑。
而彼时,阮棠还什么也不知道。
正值灵游阁弟子一日修炼结束,她听说有吃的,就牢牢跟着殷涟了。
她不知道谢泠燃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找她。
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着殷涟,毕竟只要不涉及谢泠燃,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灵游阁吃食偏清淡,让人没什么胃口。
阮棠没吃两口,听见隔桌有弟子在窃窃私语,屡次提到谢泠燃的名字。
那场面,就跟从前她上学时,同学在食堂里讲八卦一样。
殷涟在其他弟子中算是师姐,天大的八卦也不敢捅到她面前。
阮棠只得赶紧把那碗饭扒拉完,用再去盛碗饭的借口从殷涟身边溜走。
她换了一桌坐下,极其自来熟问:“你们在说什么?”
阮棠的头发是谢泠燃帮忙绑的,与灵游阁中女弟子无异。
况且她今日特意穿的一身白,不仔细分辨,谁能看出她是个外人。
对面的人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谢师兄今日被罚了。”
“被罚?”阮棠一愣,手中的筷子滑到桌面上,她赶紧抓回来。
桌上几人显然不曾见过阮棠,话里没一句离开当事人,“听说谢师兄这趟回阁带了个姑娘,那姑娘是洛京九公主,两人举止亲密,惹任长老生气了,就被罚了呗。”
“那可是光风霁月的谢师兄啊!!就这么被折了,怪不得殷师姐这几个月来总心情不好呢,看来早就知道了。”
阮棠茫然地扒了一口白米饭。
她都还没和任青云见过呢,对方就这么容不下她了?
有人提醒阮棠:“哎,谢师兄被罚的事儿你可别告诉殷涟师姐,她还不知道。”
“哦,好。”阮棠还想问问谢泠燃在哪儿被罚了,只怕说太多露出破绽。
新的讨论却又开始了。
一人说:“也不知道那洛京九公主长什么样,我非得找机会见见。”
阮棠指指自己,咽了下口水问:“你看我呢?”
那人不解:“你怎么了?”
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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