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清妃到底怎么想的，接连几日都传召窦明旖过去谈话，就连三公主齐湘都忍不住跟过去埋怨自己母妃，饶了她和皇妹的教习。

清妃却是训斥了齐湘一番，让三公主红了眼眶，窦明旖叹了口气，她带着齐湘回清溪殿的路上。

齐湘红着眼抽泣，“明旖姐姐，可是我若是男儿身，母妃才会真心的疼我？”

窦明旖没有作声，而是朝着齐湘张开了手臂，刹那，她“哇”地一声扑进她的怀里，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

齐湘打出生便知道母妃对她的爱形同虚设，后来清妃有了皇子，那点微薄的疼爱更聊胜于无，她从未奢求过什么，可多少还是曾有期盼。

窦明旖拍拍齐湘的后背，轻声安抚：“三公主，不论如何，您的身份尊贵，这点绝不会变。”

“明旖姐姐，让你见笑了。”

齐湘难为情的抬起脸，她抹去眼泪，小脸都涨的通红，“我想和齐溪抢夺你，其实是想你如姐姐那样疼爱我……对不住，是我太小孩儿心思了。”

窦明旖摸摸她的头顶，“你心思纯良，这没什么不好，只是要护好自己。”

齐湘似懂非懂，她牵住窦明旖的手，跟着关切道：“我母妃那儿可有为难你？若还有下回，你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去。虽说母妃并不疼我，但她不会拿我怎么样。”

窦明旖听得心窝一阵暖洋洋。

清妃传她过去问话，多是为了筹谋如何防备姜皇后，如今姜皇后已是知晓她有身孕，定会算计这个孩子，而清妃想借窦明旖的手。

不过，这双手却不是那么好借的。

窦明旖已不再是前世那个身处于深宫之中，任他们揉捏的窦才人了。

“娘娘，恕难从命。”窦明旖跪在殿中，不卑不亢，“若臣女对姜皇后出手，娘娘如何不知，连带窦家都难以脱罪，陛下定会震怒。”

“窦明旖，本宫看你是不想好过了。”清妃要将茶杯砸向窦明旖那张脸，她最是恨她这张和柳氏一样的容貌，也很她和柳氏一般的性情，“别在本宫面前摆架子，本宫想处治你，比捏蚂蚁还容易。”

窦明旖笑回：“皇后娘娘已下了命，公主伴读都不会上选秀的册子。”

她还是窦家的大小姐，却不知道一介后妃，如何伸长手能捏死她？

“好啊，你有姜皇后做靠山了是吧！”

清妃再不忍，一只茶杯就甩了过来，窦明旖自不会给她砸到，侧身躲过去，“娘娘还是多注意凤体。”

清妃被她刺得发怒，她怒斥：“窦明旖，你最好是听我的办事，不若我即刻宣你父亲进宫，你还是窦家女，真当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窦明旖手心攥紧，她愤恨，是了，窦家还能拿捏住她。

“娘娘想要臣女做什么？”

“我要你，太后的寿宴，去见姜皇后……”

清妃见窦明旖终于乖顺，心气都舒坦了，靠回去就慢悠悠说起了她的计策，窦明旖边听边觉得嘲弄，还是和前世一般，清妃要她去给姜皇后奉茶，再做无意倒在姜皇后身上。

窦明旖不明白，她怎么就那样的天真愚蠢，就这点心机也妄想带着窦家荣登大宝？

面上不显，窦明旖轻声应道：“臣女知晓了。”

“这事办不成，你这辈子都别想嫁个好人家了。”清妃还是那句话。

窦明旖胃里一阵反胃，和这女人虚伪过招的念头都无，迈开步子便退下。

太后的寿宴便在五日之后，届时她无需和窦家一同入宫，这些个伴读贵女，清早来宫中后，同各位公主们去宴席宫殿便可。

因而齐湘和齐溪相携同行，窦明旖和冉茹云跟在其后。

众人见到三公主和四公主一同来，都有些惊讶，两位公主何时关系这样好了？

窦明旖和冉茹云便坐在两位公主之后的坐席，其下各府依次落座，静候皇上和太后的到来。

寿星最大，陛下又重孝道，因此太后寿宴算是大办，太后来到之后，宴席便就开始。众位皇子公主纷纷送上寿礼，太后最是喜欢孙辈满席热闹，这等庆贺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窦明旖低着头，尽量避开陛下的扫视，而皇后身边的清妃，却是时不时给她投来胁迫之意的目光。

被看得烦了，窦明旖干脆和齐湘与齐溪做了告别，暂退离了宴席。

她嘴上应了清妃，可实则本就没打算真去，清妃乐意拿婚事威胁她也好，拿窦家胁迫她也罢，她全然都不在乎。

重活一世，嫁个好人家早就不是她此生的目的，不能嫁出去，终身伴佛又如何？

再说，她也没打算让窦家拿捏一生。

窦明旖想清楚这些，根本无惧清妃愤恨的眸子，径直离席出了宫殿。

相比起殿内的欢声笑语，殿外更为冷清，日头西下，夜幕渐深，头顶悬挂着圆月，清冷若羽。

窦明旖凝视着月亮，心境从未有过的平和，她不自觉踏出步子，沿着深宫已看不清红色的瓦砖，一路向前。

前世被册封为窦才人后，她便被带去了清妃的宫殿，事后被打发到了一处偏僻殿宇，同四公主的宫殿清溪殿很近，亦是身处西面。

不知不觉，窦明旖撒着月光，在一处宫殿门外站定，她的手触上了宫门的红漆，旧的咯手。

再眺目朝里一望，殿中杂草丛生，已是多年未住过人的模样。

窦明旖轻笑了一记。

前世她入住时，也是这般，清妃为磋磨她，怎么可能给她寻一处好地方，但她也不嫌弃，自顾自将殿内杂草清理干净，四公主还帮着送了几盆兰花过来，她与这殿中的一草一木，感情更深切。

思绪深深，身后传来低沉的男音，“你怎么到这来了？”

窦明旖大惊，刚要回头，便有温热的身躯抵在了她的后背，男人遒劲的手臂一伸，似自后拥住了她，齐谨在她头顶笑，“好好的宴席不去，跑到深宫别院，不怕陛下和皇后怪罪下来？”

“那殿下呢？”

“嗯？”

齐谨抬手，拥住她纤细的腰肢，他又是那句话，“不要这么唤我。”

夜色深深，窦明旖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这昏暗夜里，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蛋定是通红了，她改口道：“你擅自离席，与我同罪。”

“那到时被发觉了，你我一同受罚好了。”

窦明旖的脸更是滚烫绯红。

“你怎么会来这里？”

齐谨的双手都改为后拥，她动弹不得，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顶，笑声很是愉悦，“旖儿，我早便知你不喜欢那里，见你离席便跟过来了。”

窦明旖的脑里有个念头飞快地生长，她想要问他，他这样待她，可是对她有意？

可是这句话到了口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有一瞬间，她又开始怕了。

窦明旖强压住那点旖旎，她拍拍齐谨抱住自己腰肢的手，道：“之晔，放手。”

“我才不要。”

齐谨埋头在她肩侧，气息缠绕在她脖颈，是在夜里，又四下无人，他的举止比往日都要按捺不住和放肆，侧了侧脸，他的薄唇便印在了她的侧脖颈。

“每回你都说要我放开你，可旖儿，我做不到。”齐谨狠狠咬上她的脖子，可又怕咬她太疼，复而改为舔舐，“这辈子，你都别想我放手。”

听他如此霸道，窦明旖被亲得腿软，整个人都栽倒在他怀里。

冷风袭来，齐谨瞥见窦明旖眼角的春色，再难以忍耐，抱着她便上了宫殿房顶，他搂着她坐下，用双臂和双腿将她圈在怀里。

窦明旖的眼尾有些泛红，可齐谨还在她脖上索吻，他牢牢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撒手。

“这不合礼数。”窦明旖的气息不稳。

“还要什么礼数？”

齐谨掐住她的下巴尖，强硬地将她脑袋掰过来，他眸子一暗，朱唇近在咫尺，他再也忍不了，覆下头颅，狠狠亲上了她的嘴唇。

他想告诉她，前世今生，两辈子了，他怎么能忍？

别说是礼数，即使这辈子窦明旖仍旧入宫为妃，他都不会顾及世俗，将她霸占。

“殿下……”

窦明旖刚要开口，回应她的却是狂风暴雨的亲吻，齐谨不喜欢她喊这个，他只会用嘴巴堵住她。

“之晔，之晔……”

窦明旖终于承受不了更多，她的嘴巴都被亲肿了，喊了停，齐谨只是放开了她的唇，可他还抵住了她的头。

“别说话，让我亲你。”齐谨吻了吻她的嘴。

可窦明旖眼底蓄起了泪，“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齐谨一噎，他有点慌乱，抬手抹她的泪，可窦明旖却反手搂住他，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两人唇瓣相触，齐谨又把持不住，早被她勾得陷了进去。

亲了片刻，窦明旖松了手，齐谨的下巴搁在她肩膀处，两人俱是有些气喘吁吁。

窦明旖别开脸，她抹去眼角的泪，又恢复一贯的淡然。

“殿下中意我，是我的荣幸，只是我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窦明旖暗指方才的那一个吻。

齐谨怒了，掐住她的腰将人掰过来，“你什么意思？”

窦明旖怔怔地有了泪花，她低声道：“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窦明旖缄默。

她一介四品嫡女，怎么可能嫁给太后的宝贝皇孙，宁王府的世子？

更别说，不日之后她若为母伸冤，自请离了窦家，那时候的她便是身价全无的平民女子。两人身份之差，早就让她认清了。

“没有缘由，你我结为同盟，你心中清楚，现如今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抗拒，但事罢，只能这样。”

“窦明旖，你别对我这样狠心！”

齐谨红了眼。

前世今生，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她，旁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要她的真心。

“离席有些久了，我们回去吧。”

窦明旖此时此刻是真不想呆在这里了，奈何齐谨手臂攥得紧，他低沉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再待一会儿吧。”

方才的谈话她说的明白，他不会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她不明白这样圈着自己有何意义？

齐谨的话音落下，“明旖，我能猜到你所顾虑之事，只是你要我放下，我做不到，你懂吗？”

窦明旖没说话，就如齐谨不需要她的答案，她同样不需要他的回应。

便在这时，宫殿之上的夜空，“嘭——”地开出绚烂的烟花，五彩缤纷的色泽映入窦明旖的眼眸，她静谧、柔和，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倔强。

齐谨看得痴了，一时之下坦露心声，“我不会承诺什么，只是之后，你自会明白的。”

窦明旖艰难地咽口水。

正是清楚齐谨说到做到，她才会畏惧，她并不觉得自己值得齐谨牺牲什么，兴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只是觉着现如今的日子，亦然不错。

“你不必为难自己。”窦明旖垂下眼睑，天边的烟花绚丽，然而她的眼里多了一层落寞，她唤他，“殿下。”

齐谨一气之下，捧住她的脸颊，一吻而上。

他夺走了她的呼吸，窦明旖喘不上气，唇上被咬得疼痛，抬手就要拍打他。

半晌齐谨放开她，唇瓣又碰碰她的，“你的意思是我无需负责，嗯？那我便为所欲为了，明旖。”

窦明旖脸红，气到了，“你这是歪曲。”

“你自己品品你的话。”

齐谨戏谑地盯着她瞧，窦明旖说不出个所以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反而心情好极了，“你不该忘了我说过的，别逼我亲你。”

窦明旖霎时忆起，她求了绕，“之晔，放过我。”

少女些许委婉的撒娇很好的取悦了齐谨，他心下荡漾，却是更想吻她了，可窦明旖不愿意，他便不再强迫，而是抱着她喟叹。

窦明旖不敢问，但齐谨偏要说。

宫外的天繁灯似火，他落寞的眼神好似在告诉她什么。

“不知道这是我最后第几回能看到此景了。”

窦明旖心脏狠狠被揪住，她反手攥紧齐谨的衣领，摇头就道：“不会的，齐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有办法的。”

齐谨眸光明亮，那双桃花眼比这世间任何的灯火皆美，像是在七夕节人群中，一眼便可发现他一般。

他的心许久未曾这么快的跳动过了，有什么，是执念？

或许是别的，在心底滋生，他想活下去，他还对这个世间留念万分，他不舍。

窦明旖察觉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立马撒了手，齐谨也不恼，反而雀跃了几分，他问：“如果我说，我活不久了呢？”

“你会死吗？”

“会。是人便会死，只是我活不到长命百岁。”

良久，窦明旖都没说话，齐谨朝自己作弄一笑，“你怕是会说祸害遗千年吧。”

然而少女的声音随冷风而来，“我会忘了你。”

“你还真是狠心。”齐谨一愣，转而又笑起来，“不过，忘了也好。”

窦明旖没有再看他，齐谨在后面拥着她，她便不再动弹，而后那人又蹭上了她的肩头，她还是生了气，“喂，我们真得回去了。”

时候已不早，离席这么久，万一被宫里的人找来，那可就不妙了。

齐谨抱着窦明旖回了地上，他撒了手，与窦明旖身隔一步之遥，面色如常，仿若方才发生的全是错觉。

窦明旖朝前走了几步，刚迈出宫门外，不自觉回了头，便见齐谨还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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