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裂的大地，缝隙如密密麻麻的伤口，从中逸出潮湿的电气。
江照野躲到几块巨大的立石后，收起气息，警惕地观察周围。
“哎，抓住，别让它跑了——”
不远处，四个修士各自攥着缚仙索的一端，齐力拉扯着一头年幼的魔兽。它只抵到人的半身高，还没换完角，顶部生着一层乳色的保护釉，因而没什么杀伤力。
都是哪家的人？他们身上的道袍很旧了，用料也差，大概是比云丘宗更不入流的小门派。几人一直在吵闹，并无太多默契。
又是一声龙鸣，低沉，辽阔，像天幕落下的诅咒，震得他们都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在此时，那小兽一把挣脱，朝天长啸。
把家长叫来了。
四人瞬间被涌现的魔兽群包围，困在中心，不敢轻举妄动。江照野心中想着活该，但还是紧盯着现场，手搭在了剑上，随时准备出鞘。
慌乱中，他们尖叫着甩出一大叠符，起初虽奏响，吓退了部分魔兽，但符咒有限，不敌攻势，渐渐败下阵来。
……还是得救。
眼看穷途末路，即将葬身于魔兽之口，几人悲从中来，又见天中银光一闪，一个极快的身影俯冲下来，落地的瞬间，黄沙激荡，强大的灵压震退了上前扑咬的魔兽，令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愣着干嘛，走啊。”江照野叹气，拔出不轻易面世的第二把剑。
双剑在手，她青筋尽起，一步步杀出一条血路。四人见状，不敢耽搁，即刻沿着求生之道逃离了现场。
虽不至于是大病初愈，但近期身体消耗太多，她到底还没完全恢复，面对这些过去三两下就能清退的魔兽，如今竟也有些吃力。
幸好只是数量压制，她修为远在其之上，连斩带劈杀死首领后，其余魔兽也随之溃败，退回到隐匿之地。
“恩人——恩人！你如何了？”见魔兽都散了，他们急忙跑上来，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江照野跪地，以剑做支撑，汗水顺着魔兽的血污流过，滴落在地上，化为热气腾腾的血雾。
“你们，没事抓魔兽幼崽做什么？这附近的魔兽都被惊动了。”她抬头，皱眉怒斥。
“只是听闻能入药，便前来取材……”
“胡闹！联盟早已下令，全面禁止使用魔兽组织来炼药，你们这不是明知故犯吗？况且，若今日无人在场，你们死在这都没人给你收尸，还不够魔兽塞牙缝的。”
“是，是，真人教训的是……”他们被骂得抬不起头。
“知道了就快走，此处风云诡谲，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江照野气喘吁吁，跌坐在地上，准备运功疗伤。
他们嘴上说着走，却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绕到她身后。
一人高高举起了刀——
啪。
啪，啪，啪。
裂帛一般，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按顺序从他们身上传出。
他们的眼球震颤着，尾巴微张，呈震惊状。
下一秒，四人炸开了。
放鞭炮一般，血肉原地升空，又散落下来，摔成了黏稠的糜浆，倒像是施舍给大地的养料，很快便被吸收干净。
江照野目瞪口呆，又敏锐地捕捉到，几只蛊虫从残骸中飞起，按着既定的路线，缓缓落入一个敞开的器皿。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迷雾中走出。
“太大意了，江宗主。”
夏临烟说着，单手收回那装着蛊虫的器皿。
“你……用蛊杀人。”江照野瞪向她。
“是他们想杀您在先，我救了您。”
江照野吃力地站起身：“这是两码事，我自然可以将他们抓拿到联盟公庭审讯，你根本就不必杀他们。”
夏临烟面无表情：“审讯亦是死刑，我只是让他们提前上路。”
“不论如何，你都没有杀人的权力。”
“那您要把我押送到公庭上吗？”她笑了，假笑的幅度像极了夏妄息。
“我可以这样做，”江照野直接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你先告诉我，蛊虫是哪里来的？”
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噢，原来只是威胁啊。”
“你如此熟练，想必不是刚接触蛊虫。你到底，用这个杀了多少人？”
夏临烟眨眨眼，竟有些透明的无辜：“既然杀得魔兽，为何又不能杀人呢？
“魔兽与人，怎能相提并论！”听到这荒谬的言论，江照野火气又上来了。
“怎么不能呢？您知道，方才那些人，为何要抓那魔兽幼崽吗？”
江照野愣了愣：“他们说的是入药。”
“您相信了？”
脑子一下子被点通了。她难以置信地与她对视：“你是说……”
“活捉幼崽，是要带回去圈养呢。”
先前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江照野咽了一口唾液，心中竟有些解题成功的兴奋。
“我奉命到此，核实魔兽流出情况。像今天这种猎魔队伍，在下已清剿十余个。口头上说的都是以魔入药，实际却以驯化为目的，待繁育成群，便用来袭击同行。寻常灵兽不如魔兽凶狠，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小门派纷纷效仿，不害人亦求防身。”
“此外，更有甚者，用蛊虫掠夺魔兽的灵力，以增加自身修为。但这个方法副作用很大，翳部接诊了十余人，皆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
“如此，魔兽的价值，可比人要高啊。”
……若她所言属实，叶琨提及的邪修方法，并非空穴来风。
江照野收起长剑：“你所说的可有证据？”
她回以一个反问的眼神：“想必百乐门一案，江宗主亦在追查。否则，在下所交代的事，您会更惊讶一些。”
怎么哪哪都有杜尤那种人精。
江照野心中暗骂一声，并没有否认。
“此事已由神农教全权代理，江宗主不必操心了。”
“蛊虫的来源，你仍不肯交代吗？”
“人立于洪流中，水从何处来，重要吗。”
“若早将其一网打尽，蛊虫还至于泛滥吗？”
夏临烟冷笑一声：“如何一网打尽呢？”
“蛊虫泛滥，从来都不是神农教的责任。是他们自己的贪欲，将宗门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若摆在明面上讨论，反而会提醒那些尚未行动的门派：这是人人都拥有的禁忌，你没有，便沦为他人的掌中之物了。”
“不论是严惩还是轻罚，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恐惧。”
“只好告诉他们，继续下去，百乐门便是他们明日的下场。”
江照野愣住：“杀鸡儆猴，是么。”
夏临烟不语，只将一个小荷包丢到她手中：“收下，您会需要的。”
不必拆开，她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用不上。”
“那最好不过。另外，据我所知，云丘宗从来都不是神农教的敌人。”
“江宗主，切莫辜负教主的苦心。”
未来得追问，只见她从袖口散出一团浓密的烟雾，瞬间便消失不见。
江照野久久伫立在原地，握着那略微有些重量的荷包，百爪挠心。
如今看来，神树的蛊未必是夏妄息的手笔。
但，夏临烟作为她的义女，又于教内身居高位，她能使用蛊虫，必然说明，此事的流行是大势所趋，不仅是百家，五大仙门中亦已蔚然成风。至少，他们都知情，且默许了这一切。
一个人，可以同时是受害者和加害者。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杜尤化验得出的结果：引发论道大会当天魔兽狂暴的蛊虫，与近日袭击云丘宗的蛊虫出自一人之手。
前者必然是冲着她来的，若后者只是意外，那就说明，云丘宗不是唯一的目标，两场袭击的用意并不相同。
是警告，还是惩罚？
龙鸣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路。
抬头望向天空，火烧云鲜艳绮丽，如生命临终前的宽慰，绝美的霞光下，却是生灵涂炭的大地。
龙，这种只存在于书卷中的上古神兽，不仅是人间的祥瑞，更是修真者用以证道的最佳工具。因滥杀不止，近百年来，龙已基本绝迹。
幻觉吗？这在古语秘境却也不罕见，神识不坚定者，轻易就会被影响，导致精神错乱。
她选择性忽略了，沿着泥泞的滩涂行走。河床干枯，流水搅拌着上游的矿砂，日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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