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隐去最后的余辉,从远山暮蔼处沉了下去。夜色浮出,倦鸟啼叫几声后扑扑归巢,明月现出勾芽,大地染上黑色。
荀洄立于高耸入云的巨木门前,陈无宁抻着脖子,瞪大眼睛才看清顶端的“浮山”二字。
上书笔法极其飘逸,似要破木而出,飞于苍穹。
大门左右没任何支撑,白茫茫一片,就这样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太虚幻境中的虚空门一般。陈无宁不住想象,门里定然藏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荀洄不动如山,站定许久,他周身的往日浮华洗涤一空,只剩下不染尘埃的遗世独立,好似一尊劲削雕像。随着他袍袖一甩,木门缓缓而无声地朝两侧打开,门上落了许多灰,开启的同时“涮涮”往下掉。
两个大的一个小的走了这一两年,早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吃点灰也没什么,乌雪泥却被这漫天泥沙呛得“哇哇”大叫,嘴里“噗噗噗”地吐着烟尘。
陈无宁心脏狂跳,只是周遭太过静谧,他只好压下一肚子疑问,跟在师父身后踏进门内,就连不满周岁的乌雪泥也在这诡异静谧的场景里停止了哭闹。
他们先是走过一处空旷的土地,此间连根杂草都没有。陈无宁自进来后,转身往刚刚进入的木门方向瞧了一眼,竟是没看见门,想来前后左右大得没边。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第二道木门前。
木门仿佛认出此间主人归来,无声地自行打开。
进入第二道门后,风貌改天换日,数座小山似的巨石毫无规则的立在各处,巨石与巨石之间长着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许是多年无人打理,茂盛得遮住了脚下的路。
荀洄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带头,陈无宁只好抱着乌雪泥移步跟紧。
走过巨石丛林,来到第三道门前,门照旧无声地向两侧开启,荀洄的脚步轻快许多,从背影都能看出漂泊多年归故里的喜悦。
第三道门后,沿高低地形蜿蜒而筑,亭台楼宇、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很有世家大户的奢豪气质。
行至前院,一棵榕树吸引了陈无宁视线——这棵树实在太大了,整个前院都罩在它的树冠下,陈无宁甚至觉得从百里外都能看见这树挺拔的树影。
荀洄站在巨榕前,瞧着颇为淡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树身,嘴上却不客气地喝道:“榕,该醒醒了!”
陈无宁还以为师父高兴得神志不清,竟然对着一颗树说话,却见这巨树的树身震了震,随即整颗树抖动起来,树叶铺天盖地往下掉,转瞬间,他们的鞋子便被落叶给埋了......
巨树好似抖高兴了,从树杆处分离出一个半透明人影,人影连连哈欠,伸着懒腰,渐渐实体化。
眼前现出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身着浅绿道袍,还算正常,只是打扮很有些匪夷所思,他脑门上顶着满头绿叶,活似戴了一顶那啥。
少年揉揉双眼,打量了荀洄一番,再歪头往他身后瞧了瞧,只见到一名十来岁的陌生少年和一个还要人抱的小女孩,神情微微失望,还摇了摇头。
随后,他狠狠打量了荀洄一番,疑惑着问:“你怎么长成这样啦?”
荀洄相当不悦:“哪像你,百年未见,不也没长几寸?”
可能尺寸永远是雄性不可触碰的底线,这位叫“榕”的少年当即不乐意了:“我有三千寿命,换算成凡人人身,现在最多只有七八岁好不啦?”
说完这句他还不解气,继续添油加火地挑衅,“你跟掌门走的时候不过十来岁,怎么连白头发都有了?”
荀洄:“闭嘴,废话这样多,哪天拔了你的舌头!”
榕嗤之以鼻:“当了掌门真了不起,连青梅竹马都不认啦!”
荀洄:“少往自己脑门贴金,看你这一头绿就来气!”
榕:“绿色怎么啦,这是自然之色,管得着嘛你?”
陈无宁:“……”
两人吵起来没完没了,荀洄主动结束了和眼前这位绿少年打嘴仗,他瞧了瞧身后的两个徒弟,吩咐陈无宁:“无宁,你把雪泥给为师,你今晚去住往生亭,朝东一直走就到。”
陈无宁一动不动。
荀洄看得出他有一肚子问题,补充道:“有事明天再说,今晚好生歇息,去吧。”
陈无宁只好遵师命,一边找地方,一边想问题。
刚才这位叫榕的树精说师父是和掌门一起走的,当时才十来岁,如今这位传说中的师祖不见踪影,师父接任了掌门,像只丧家犬一样漂泊百年,还落了满身的伤,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琢磨不出,只能将这些问题暂且搁置。
三重门内太大了,陈无宁走了很久才找到往生亭。
往生亭和陈宅差不多大小,有点偏僻,环境清幽。陈无宁穿过前院,到了堂室,里面除了卧房,还有单独的书房及一间小厨房,从小厨房穿过,就是后院。
后院有条小溪流过,陈无宁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刺骨的冰冷自掌心没至全身,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跳进小溪清洗一下这些天的疲累,看来是不行了,只好拎水到小厨房,生了火,打算烧锅热水,泡一个热水澡。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享受着初次回到门派的喜悦,暂时不打算管别的了。
掌门居这边,荀洄先给乌雪泥弄了吃食,洗干净她哄睡着,然后来到前厅,榕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说吧,怎么回事?”榕开门见山地问。
荀洄不知从哪儿起头,便捡了重要信息来讲,隐去了其中百年的难堪——他知道榕永远忠于门派,但有些事总归是痛,也是悔,只能靠自己消化。
榕越听越震惊,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掌门死了有一百年了?”
“嗯。”
百年时光的消磨,荀洄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掌门那样高的修为都活不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师父和上神拼命保的我。”
榕跳了脚:“谁干的?!”
荀洄:“当时情形很杂乱,不像是一个门派所为。这一百年里我一直在逃命,许多关窍没想清楚,不过纵观三界浮屠往事,左不过贪欲作祟。”
“怪不得......”榕歪了歪头,讲道,“你们下山后的十多年里,别家门派派出好多门生前来拜访,其中不乏几位声名远扬的大长老,还有很多小散修也上赶着前来,也不知道掺和什么。”
荀洄皱紧了眉:“这些人怎么打发走的?”
“没有掌门环,第一重门都打不开,我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得,只好藏了起来。”榕无奈地说,“他们拜访了十来年,根本见不到人,之后就来得少了。不过隔三岔五还是会派些傀儡来门派打探,有时是凡人,有时是未开化的小精怪。”
荀洄想了一会儿:“除了正大光明前来拜访的,恐怕还有很多怪物也一直盯着门派,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一些。”
榕问道:“你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
荀洄摇头:“倒不是,现在还有修士前来拜访吗?”
“不知道啊,”榕也摇头,“我已经睡了几十年,没见有人打扰,不过这些人还会不会来,说不好的。”
闻言,荀洄略顿了一下:“看来还是不能住在浮山,我明天就带着两个徒弟走。”
“别呀!”榕大惊,抱怨道,“留我一个人待在山上,都快闷死了!”
荀洄好生地给他解释:“掌门环和我回来了,若是别家门派派出修为不错的长老前来,一定会察觉。其实我中途回过一趟浮山,来去都很匆忙,没叫醒你,现在看来,也还不能回来住。”
榕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哎,”荀洄微微叹息,“还得委屈你看着浮山,待我完成师父的嘱托,还能活命的话,便会永生永世地陪你长大。”
榕眼里的星光暗淡下去。
荀洄似是想起什么,嘱咐道:“对了,我如今已改名换姓,若用本名也活不到现在。现在姓荀,荀洄,你莫喊错了,特别是在我的两个徒弟面前,他们还小,嘴上没把门,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榕敷衍应声:“哦,明白了。”
翌日。
陈无宁睡到午时方才醒来,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浮山远离人烟,灵气充沛,这一觉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饥肠辘辘地走到掌门居,师父、小师妹、还有换了一头金黄树叶的榕正围在桌边大快朵颐,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变出的这桌山珍海味。
陈无宁当即化身饿狗,扑向豪华大餐。
荀洄见他吃得欢,不忍打搅,待大徒弟捂着快要撑破的肚皮、惬意地打了几个饱嗝后,才开口说:“吃饱了吧?饱了就上路。”
吓得陈无宁差点把一肚子山珍海味又给吐出来!
“那个,不是......”荀洄给他说明白,“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好不容易回了自家门派,陈无宁以为会在这里长久地住下。他喜欢浮山,高兴了一整晚,这头屁股还没坐热又得走,他大为不满,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师父,这才回来一天呢,怎么又要走啊?”
荀洄:“门派不安全,得另寻他处。”
“师父!”陈无宁不依,“你就不能一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荀洄没正面回应,避重就轻道:“为师倒盼你能一辈子长不大。”
陈无宁撬不开师父这万年老鳖的嘴,只得暗暗编排他。
说起来,任何热爱刚冒个头就被迫中止,换谁都不大乐意,可谁的一生又未曾经历过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
陈无宁再不高兴也得接受事实,他打算回往生亭拿他的小包裹,荀洄却说不必,转头对榕作了安排:“你看顾一会儿小徒弟,我带无宁去各处转转,顺带收拾些盘缠。”
榕瞄了乌雪泥一眼,气得满头金黄又变回青翠的绿。
荀洄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草地,地上开满了低矮的紫蓝小花,煞是好看。
陈无宁发现往生亭的小溪也自这边流过。
荀洄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就地画符,随后将掌门环自手腕取下,嵌于符咒中心,随着咒成,草地地皮裂开,显出可通行一人的石阶来。
荀洄先下去,陈无宁快步跟上。
通道两侧每隔二十来步便亮起一盏风灯,灯火和煦,不晃不灭。
两人向下走了片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型书库,岩壁环绕一圈,自下而上,装满了书。
陈无宁的眼睛蓦地发亮!
第一层荀洄未作停留,再沿着石阶往下。陈无宁记了数,现在已经下到书库七层,见师父停在这里,挑挑拣拣了几本书往乾坤袖塞去,随后在每层书架上都搜寻了一些书。
下到十七层,荀洄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陈无宁分明看到还有朝下的石阶,没忍住问道:“师父,我们不往下了吗?”
“嗯。”
“下层有什么?”
“不过还是些书罢了,暂时用不上。”
陈无宁真的很好奇:“师父,要不我下去看看?”
荀洄无奈道:“徒儿呐,为师袋子里装了许多,都是给你准备的,等你把这些学完再说,不急。”
陈无宁内心骚痒,可他一向乖觉惯了,也不好驳斥师父的决定。
沿着石阶往回走,他没有感到一丝往上爬的负累,脚步和往下一样轻快。
回到第一层,荀洄站在一本“千金方”面前,陈无宁本以为师父想拿一本药书治伤,却没料到他剥开千金方,书籍往后退去,露出内里的一个大箱子来。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陈无宁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门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修仙之人不都两袖清风,不沾一丝铜臭吗?
师父一路上又穷又抠,这满满一箱金条,算是怎么回事?
只见师父毫不客气地往袖里塞了几根大金条,再将书籍归于原位,在首徒诧异的目光下,云淡风轻地走了......走了......
陈无宁感觉自己要重新认识大道无形了!
不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难受,回到地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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