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一更三点的暮鼓声沉闷地回荡在洛阳城上空。
西市喧嚣渐歇,店家们纷纷收起悬挂的幌子。人流如退潮般涌向坊门,唯有一名少女逆着人潮,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步履坚定地走向西市深处。
车和子并非仓促出逃。她早已凭借沈浩那份详尽的洛阳舆图,精心规划了从沈府潜逃至西市最隐蔽的路线。逃亡所需的盘缠更不成问题——她随身藏着不少金银细软,加上钱琼瑛临别所赠那沉甸甸一袋金珠,足够寻常百姓家几十年开销。她寻了个僻静角落,利落地取下头上金簪、腕上金钏,粗粗估算,仅这些便值四五百两银子,若按常理,足够她远遁西域。
真正的难题,在于身份。此刻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既无户籍文书,更无通行所需的“过所”或“路引”。没有这些,别说远行,连洛阳城门都休想踏出半步。
这正是她冒险潜入西市的目的。此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正是伪造身份文书的绝佳所在。她怀揣重金,自信能在此处购得一套足以蒙混过关的假身份,然后远走高飞。
去向何方?她回眸望了一眼东面——那是她乘船沿大运河北上的方向。故乡江南?她心中并无半分眷恋。目光随即坚定地转向西方,脑海中浮现出大周图志上那片辽阔而神秘的西域疆域。未知的远方,才是她的归途。
“咕噜……”腹中一阵轰鸣打断了她的雄心壮志。当务之急,是解决食宿。她牵着马,寻到一家看似规整的客栈,走到柜台前,取出一颗沉甸甸、足有三钱重的金珠:“店家,劳烦备一间干净上房,再送些吃食过来。”
店家抬眼打量:少女容颜姣好,衣着虽略显狼狈,但料子华贵,显是大家出身。可身边竟无半个仆妇随侍,形迹可疑。他谨慎问道:“姑娘若要住店,烦请出示过所或路引一观。”
车和子一怔,强笑道:“贪玩误了时辰,被家人锁在坊外了。店家行个方便?”说着又掏出一颗金珠递上。
店家见她出手如此阔绰,心中疑窦更深,愈发不敢收留。这等无凭无据的华服少女,十有八九是哪个高门大户出逃的姬妾!他连连摆手:“姑娘品貌不凡,定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规矩如此……不如您去市署开个凭证?小人实在不敢破例。”
车和子无奈,索性将两颗金珠硬塞进店家手中:“那……柴房借我容身一夜可好?”
店家如捧烫手山芋,慌忙推拒:“姑娘!这……这真使不得!”
“那……赏口吃的总行吧?”车和子语气近乎哀求。店家见她实在可怜,收下金珠,端出一碟粗面馒头:“姑娘快吃,吃完还请速速离去。”
车和子早已饥肠辘辘,抓起一个馒头便咬。这粗粝的食物与沈府珍馐天壤之别,她刚咽下一口,便觉喉头干涩,差点噎住。就在这时,店外传来马匹嘶鸣和官靴踏地的声响——两名官差正拴好马,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
车和子心头一紧,慌忙揣起几个馒头,闪身躲进内堂。她屏息凝神,透过布帘缝隙窥视。
两名官差大剌剌落座,拍着桌子吆喝:“店家!好酒好菜伺候着!”
店家忙不迭地奉上酒水,躬身赔笑:“两位军爷辛苦,这都宵禁了,还有差事?”
“可不是嘛!”身形肥硕的甲官差喝口酒,抱怨道,“张国侯府上跑了个婢女!他家离西市近,怕那小娘皮躲这儿来了。这不,逼着我俩连夜来搜!”
“沈家动作竟如此之快?”车和子心下一沉,强自镇定,低头小口啃着馒头。
店家殷勤续酒:“辛苦辛苦!”
甲官差抹了把嘴:“辛苦是辛苦,赏钱倒不少!出这趟差前,有位小公子每人给了一两银子,抵得上咱一月俸禄了!”他压低声音,模仿着那人的语气,“那小公子咬牙切齿的,活像丢了他的人,非逼着咱把西市翻个底朝天!”说完又自顾自喝起来。
西市何其大?两人心知肚明,找人如同大海捞针。既已领了赏钱,便打定主意在此消磨到三更,应付了事。
这可苦了店家,只得陪着笑脸,不断添酒加菜。
乙官差的面容精瘦,留着花白胡子,一看便是吏场老油条,喝得面皮泛红,神秘兮兮道:“老甲,我看那婢女,未必是张家的。”
“哦?”甲官差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乙官差故意卖关子,直到甲官差又是斟酒又是说好话,才压低声音道:“发赏钱那位小公子,是庆国公的长子,实打实的小侯爷!你说说,一个婢女逃跑,用得着沈家小侯爷亲自出面,还这般咬牙切齿?”
甲官差恍然大悟:“我说张家哪有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沈家丢了人!”
“沈张两家穿一条裤子,”乙官差分析道,“听说找到人赏五百贯!够买多少婢女了?”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我琢磨着,丢的根本不是婢女,怕是哪位小妾跑了!想想当年沈大将军从江南带回多少美人……沈家这是怕丢脸,才让张家顶在前头!”
甲官差兴奋地搓手:“要是咱哥俩能逮着人,还当什么苦差?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酒劲上头,他竟真打算出去碰碰运气。
乙官差嗤笑:“醒醒吧!沈张两家的护卫都撒出来多少人了?他们都找不到,咱俩能行?”他扬声又唤店家添酒。
车和子默默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这两人赖着不走,她如何脱身?万一店家进内堂发现她,后果不堪设想!
正焦虑间,一个满身污垢、穿着破旧青衣的小丫鬟抱着柴火从后门进来。车和子眼睛一亮:“你是谁?”
小丫鬟被这衣着华贵却躲在柴房角落的少女吓了一跳,怯生生道:“我……我是厨房上灶的丫头,出来抱柴火……”
“天助我也!”车和子迅速打量对方——身形与自己相仿!她立刻拔下一根沉甸甸八钱重的金簪塞过去:“用我的外衣换你的外衣!”她这身宫绸锦衣在西市太过扎眼。
小丫鬟看着手中金簪,又看看车和子递来的华美外衣,难以置信:“姑娘……真……真换?”
“自然!”车和子果断脱下外衣递过去,“你且在厨房待半个时辰再出来。”小丫鬟懵懂地脱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青衣,抱着新衣和金簪,欢天喜地跑回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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