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降维打击(上)
后园,竹林。
刑天鲤漠然肃立,身边六尺范围内,点点雨珠不断被无形的力量重击,『噗噗』炸成大片水雾。
六尺,仅仅是六尺。
六尺之内,纤尘可见;六尺之外,天地一片漆黑。
刑天鲤突然动了,依旧是脚踏禹步,双手如阴阳大磨,不时变幻手印,绕着那根竹笋疾走。身形幻化,带起道道残影,呼啸风声中,附近数十丛竹子被无形力量牵引得乱颤乱抖。
清晨时分,他带人俘获的那几人,被送走了。
李魁胜亲自带人押送他们去了大龙湫县城,严厉拒绝了刑天鲤的掺和。
「瞎子,就得乖一点。」刑天鲤低声冷哼,双手骤然印诀变化,结成了他最熟稔于心的『五雷印』。也是凑巧,印诀刚成,天空一道狂雷闪过,大片电光穿透云层,照得四面八方骤然一亮。
空气中,有淡淡的,和鱼腥味相似的臭氧气息弥漫。
刑天鲤极其陶醉的深深呼吸,曾经,这是他最习惯的套路——一雷轰出,敌人粉身碎骨,而他的身周,就弥漫着狂雷激荡空气后,特有的淡淡臭味。
「大龙湫县的县尉胡达胡叔儿,也是老李的老兄弟。事情交给他,大龙湫县的那几个带头的家伙,大概是跑不掉的。」刑天鲤停下拳脚,静静站在一丛紫竹下,低声嘟囔着。
「不知道,胡叔儿有没有被他们呱噪。」
「怕是跑不掉的。」
刑天鲤叹了一口气,极力的瞪大眼睛,朝着天空望了过去。任凭他如何用力瞪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一丝儿光都看不到。
沉默许久,又是一道惊雷从头顶划过,刑天鲤一咬牙,双手猛地结印,朝着眉心轻轻一点。
黑暗,无边的黑暗,厚重如实质的黑暗化为无边混沌,团团包裹住了刑天鲤的灵台紫府,将其压迫成方寸大小。
刑天鲤五官栩栩如生,凝实宛如真人的神魂盘坐在灵台紫府正中,通体弥漫着浓浓的金光紫气。却被四周混沌恐怖的压力,压制得只能困居灵台紫府,丝毫动弹不得。
一声怒啸从神魂正中荡起。
大片金光紫气迸溅,朝着四周混沌狠狠震荡而去。
刑天鲤肉身,眉心处一抹金光凝成一道古朴符印悄然闪烁,磅礴的神魂之力化为凡人肉眼清晰可见的半透明波纹,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开去。
六尺……一丈……十丈……
顷刻间,神魂之力席卷方圆百里之地,偌大的小龙湫镇,甚至是湖对岸的大龙湫县城,百里范围内,一沙一石丶一草一木丶一花一叶,乃至百姓牲畜丶家禽虫鱼等等,无不历历在目,尽照在心!
「道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阳神天仙!」
「天地人丶风火雷,三灾五难悉数熬过,最终经历了四九雷劫,凝成阳神的正经天仙!纯种的,纯的!」
天仙!
哪怕是一丝法力都没有的天仙!
单单一缕最纯粹的神魂之力,就足以移山倒海,就足以颠覆城池!
灵台紫府中,无边混沌内,那黑漆漆粘稠如胶的混沌骤然一动,凝成了数十条巨大的触手,狠狠冲着刑天鲤躁动不安的神魂席卷而来。
刑天鲤神魂剧痛,外放的神魂之力被激荡的混沌撞击,大片浑浊雷光闪烁,神魂表面金光紫气骤然黯淡,剧痛袭来,刑天鲤下意识的将外放的神魂之力疯狂抽回。
数十条黑漆漆的触手冲着小小的灵台紫府狠狠卷来,刑天鲤的神魂从那些触手中感受到了极致的大恐怖——他如今的神魂,比他修成天仙时,更强大了百倍不止。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如果被这黑暗凝成的触手稍稍碰触,他的神魂就会灰飞烟灭!
眼看着一条条巨大的出手就要碰触到刑天鲤神魂。
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刑天鲤灵台紫府上方,一柄看似青铜铸成,色泽斑驳,造型奇古,通体密布无数裂痕,好似随时可能崩解的青铜古剑骤然爆发出一道森森寒芒。
可怖的剑意极度古老,无尽洪荒。
森森剑光如天河倒卷丶好似飞瀑坠落,将那数十根黑漆漆触手乾净利落一击斩断。
『嗡』!
九口造型厚重,内部铭刻了无数灵纹道符,外有日月星辰丶山川河岳丶神兽神禽丶建木神花等无数纹影的大鼎虚影在刑天鲤神魂旁激荡而起,九口大鼎放出可怖的吞噬力量,将数十条切断的触手一口吞下。
无形神炎冲天席卷,绕着九口大鼎虚影疯狂煅烧。
呼吸间,数十根蕴藏了可怖力量的触手就消失无影,大鼎中,一缕缕色泽鲜艳,澄净剔透的金色汁液『汩汩』而出,纷纷流入刑天鲤神魂。
刑天鲤浑身汗如雨下,剧痛难当的神魂中,一股飘飘欲仙的舒适劲儿绵绵而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一丝丝增强,不断增强!
眉心微凉。
极稀薄丶微弱的神魂波动轻柔的向四周扩散开来,六尺,依旧只能六尺。
这是如今的极致,只能动用如此微小的神魂之力,才不至于惊动灵台紫府四周来历莫名的恐怖混沌。
「不过,快了,马上了。即刻就是了!」
刑天鲤咬着牙,外放的神魂之力内敛,轻轻扫过自己身躯。晶莹剔透,宛如红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心脏中,宛如实质的气血几近填满。
或许三五日,或者一二日。
十四年修持,就待尽全功。
现今的尴尬局面,就能一举破开,哪怕是末法时代,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怕两眼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一切也就不同了。
血气鼓荡,无形劲力一振,体表汗水丶雨水纷纷崩成水雾飘落。
刑天鲤操起细竹竿,抓起挂在一根竹枝上的雨伞,『哒哒』走出了后园,一如平日那般,带着温煦的微笑,缓缓走出了自家小院。
没有了柴火馄饨,没有了炸糕,没有了担担面。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个习惯性从自家箩筐里抓几颗果子,当众塞给自己的小丫头。
刑天鲤缓缓走到了自家书斋门前,细竹竿轻轻一点,他微微愣了愣,店门紧闭,没有开张。好麽,也没有了给自己读书的小二,没有了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记录新话本的老掌柜。
刑天鲤站在自家书斋门前,莫名的三尸神暴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乱了,全乱了。
他熟悉的小镇,他熟悉的生活,全乱得一塌糊涂!
斜对面,茶楼门口,茶楼掌柜的笑颜如花冲着刑天鲤直招呼:「小李先生,小李先生?今日高枕斋怎的不见开门呢?还没到说书的时候,您先来坐坐?」
刑天鲤右手五指松开细竹竿,五指一阵掐弄,随后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今日道心不稳,不宜说书。」刑天鲤转过身,朝茶楼掌柜的摇了摇头:「掌柜的,暂停几日罢。最近市面上不是很太平,你们进出,也小心些!」
细竹竿轻点石板,『哒哒』声中,刑天鲤转身朝自家小院行去。一边走,他一边低声的嘟囔:「断更狗,死太监,啊呸!」
茶楼掌柜的笑容渐渐消散,他探头朝着街道左右望了望,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当天李魁胜没回来。
三天时间一晃即逝。
一大早,刑天鲤熟悉的那个巷子口,已经出现了三家新的摊子。而且,也正是一家柴火馄饨丶一家炸糕丶一家担担面。
刑天鲤黑着脸,点着细竹竿『哒哒』远去,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柴火馄饨,牛骨汤内材料没用足,火候也不到,汤味寡淡也就罢了,还带着一股子腥味。油炸鬼麽,外面已经炸糊了,里头的面居然还是湿哒哒的面疙瘩。那炸糕更是调味糟糕透顶,一口咬下去,隐隐有一丝发馊的酸味。
最让人恼火的,就是那一口担担面。面条上浇的辣酱,居然是甜口!
甜口的担担面!
「这日子,没法过了!」刑天鲤阴沉着脸,已经走到了自家小院门口,又莫名心悸,转身走出小巷子,往镇子的码头方向走去:「老李怎麽还没回来?你们也没派人去湖对岸县城里打探打探?」
「就是去抓两个人罢了,还能出了鬼了?」
刑天鲤莫名焦躁。
他体内血气升腾,尤其是心口附近,这两天时常有一股可怕的灼烧感冒出来。他竭尽全力想要平定气血,但是用尽了他所知晓的诸般法门,完全无用。
尤其是这两天的夜里,他全身骨髓内,都好似有一杆烧红的烙铁在疯狂灼烧。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前世里『天地人』三灾中的『人灾』逼近,心血来潮之时,冥冥中预知的危机感,这让刑天鲤越发的烦躁。
顺着石板街一通疾走,身后跟着的几个巡检司的好手差点没跟上刑天鲤。一路疾走到了小雁荡湖边,湖风卷着雨水就劈头盖脸的当面打了下来。
赵老三等渔民刚刚出事,镇子上的百姓对此颇为恐慌。这几天,镇子上的渔民都没有下湖打鱼,百多条大小渔船正整整齐齐的系在码头上,有几个渔民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趁着难得的空闲,在码头上修补渔网。
见到刑天鲤行了过来,一名老渔夫急忙高声问道:「小李先生,李巡检回来了麽?前两天,听说他带着被抓的匪人,去找那杀千刀的贼头去了?」
几个渔人停下手上的活计,眼巴巴的看着刑天鲤。
若是能抓到那些谋财害命的匪人头目,他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下湖打鱼了。都是苦哈哈的升斗小民,又不是什麽地主老财,歇上三五天也就罢了,时间若是久一点,家里真的能断炊的。
刑天鲤正要回话,距离码头不到五十丈处,用一圈矮墙围起来,由三间大瓦房组成的巡检司衙门突然爆开。就听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滚滚气浪顷刻间荡平了三间大瓦房,外围一人多高的矮墙更是齐齐崩塌,碎砖瓦被冲出了数十丈远。
码头上,几个渔人吓得抱头趴在地上尖叫。
栈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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