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鸡鸣,宋锦照例领着一众小娘子,提醒道:“娘子,今日有朝会。”
宋涟清一夜辗转反侧,堪堪歇了两个时辰,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眸开门。
宋锦吓了一跳,“娘子昨夜可是失眠了?”
“不妨事。”宋涟清的声线有些干涩的沙哑,清了清嗓子,道:“今日,阿锦且去请宋汝和徐诺阿姊,一道来接我下值,有要事需得当面商议。”
宋锦应着“好”,听她道:“还有北镇抚司的孟钧大人。”
心有不解,但宋锦照做。
大殿的光依然亮得晃眼睛,宋涟清时常盯着那道颀长的绯袍,无明火又起。
这厮少时脾性傲慢差劲,如何蜕变成这般玲珑心窍,没遭贬谪三千里远?
裴照林感知力极好,后脊笔挺,腰线愈发明朗清晰,像是隐晦表达,这朝中青年才俊谁也不如他,宋涟清不禁翻了个白眼。
朝事太平,百官汇报着日常公务,朝会尾声,裴照林执起笏板,砸开满殿枯燥。
“微臣近日旧疾复发,奈何良缘将近,望陛下准许微臣延至年后上值。”
朱屹略有耳闻他的动作,昨日还满城寻木匠打家具,旧疾复发不过托词。
他直言心中揶揄:“朕竟不知,我们出将入相的裴侍郎,实则耽于情爱的痴情郎。”
裴照林从官三载,众臣皆知他孑然一身,私交廖廖,先前冯党也有不怕死的想与他攀亲,结果隔日便被寻了由头抄家流放。
数道眼神交流:“这样一尊活煞神,哪家娘子愿与他结亲?”
工部各司局上官们瞬间忆起两个月前的早膳风波,下属们回来禀报:“裴侍郎污蔑我等公然贿赂,自个儿拎着食盒踏进虞衡司。”
他们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来回瞟了几眼宋涟清。
她轻哂,心底倒平和如一潭死水,端静立着,任由他们打量,反正,她今日会揭穿他的虚假伪装。
便是有一日猫儿汪汪叫,宋涟清亦不信他诚心欣赏她的地舆才学,可他机关算尽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真爱惨了她?宋涟清惊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告诫自己:绝无这种可能!
前排,裴照林据理力争:“微臣自登科入刑部,两年办了案件一万有余,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孙贵族,无一不接手。”
“朝中同僚每岁上值三百一十日,微臣却连着两岁无休止,今岁调入兵部尚有喘息余地,可在外奔波至今,旧疾复发,如今已腊月十五,希冀年后上值罢了,微臣以为,此乃合理请求。”
感情牌出奇效,饶是朝夕不倦的朱屹,头回反思,素日太剥削自己唯一的义弟?
他松口道:“裴卿好生休养,下不为例。”
朝会散去,裴照林满身轻盈,过了午门,他快步追上宋涟清,“我寻了几位技艺精湛的绣娘,涟涟可要一道挑挑绣样?”
怕她不答应,他道:“晚些时候,我带她们亲自登门。”
宋涟清正愁如何请君入瓮,“好啊,此前,我们一道逛逛夜市可好?乘我家的马车。”
小娘子抬起下颌,眉眼里盛着浓浓倦意,裴照林本想让她回去早些歇息,可面对她强撑着的恬淡笑容,他到底点了点头,“好。”
*
工部的早膳风波传出,两人下朝并排而行,一众朝臣登时了然,工部的女娘子大人降住了这尊煞神!
朝中惯会捕风捉影,有好事者晌午归来,打听到个重磅消息:“这两位大人幼时退过亲事!”
六部激起一片哗然,先是可惜自家夫人的梦中儿媳,又三五聚众好奇,裴照林哪来的好本事重新定亲?
下值时分,宫门口专放马车的空地上,谈晓物身前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
“我家二郎军中翘楚,当年与裴侍郎不惶相让,宋大人一上任,我家夫人便想为两人搭线。”
“我家三弟国子监祭酒,那才是真温润如玉,宋大人定然欢喜的。”
“谈大人为何一句话不说?莫不是你也觉着,朝中除了裴侍郎,便无青年才俊?”
……
谈晓物深受其害,“各位大人请回吧,谈某当真不知情,谈某升宁元年开春入京,二人先前定亲与退亲,谈某皆不知情。”
自上回手札事件,险些死于肃清剑下,谈晓物虽没被赶出裴府,但他见着裴照林都绕两条道走,更没胆子透露他的事情。
他身量高,瞥见不远处的青袍与绯袍,“来了,他们来了!”
众人噤声,方欲散开,纷纷抱臂赏起了好戏。
宋府的马车前,四人面面相觑。
裴照林:“你们……”一道逛夜市?
徐诺:“涟涟……”发现庚帖了?
孟钧:“这……”不对劲。
宋锦心生退意,往宋涟清身边挪了挪,“娘子,我有些账没平完。”
她当即抬步逃离,后颈一凉,乖乖退回原位,偷瞄着自家娘子。
宋涟清星眸里噙着几分嘲谑的笑意,“我宋涟清,四岁观懂满天星宿,六岁经过路、水皆可成图,八岁助工部改进水车,十岁至二十岁勘遍大邺地舆,可这,献祭了稍许识别人脸的能耐。”
言罢,她笑出了声,“四位幼时与我相识,想必对我有几分了解吧?”
——四位幼时与我相识
她凉薄的目光扫过来,裴照林心口的喜悦疾速坠入谷底。
涟涟已然知晓他是裴照林?!
他温润的容色几乎皲裂,面对千军万马不曾有一丝恐惧,而此刻,双脚略微虚浮,面门的知觉又厚又重。
他的唇嗫嚅着,宋涟清不等他吐字,瞧向懵然的孟钧,“小均,你年岁小,阿姊幼时可是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着你,我刚回京,对不上脸,你却第一个误导我裴大人的字与名。”
孟钧乍接着宋府的口信便暗觉不妙,但万万没预料自己也成了工于心计的骗子。
他直直举起三根指,“涟清阿姊,我孟钧对天发誓,这事实打实出于好意,祖母当时冤无可颂,我若告知裴大人的真名,依着阿姊的脾性,定然不会接受我们相助。”
他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兄弟一场,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这个关头搬出祖母,宋涟清弯唇苦笑,不得不承认:“孟大人不愧是锦衣卫。”
孟钧点醒她,裴照林骗了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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