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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假神之名

张瑾妤躺在宿舍的床上,她的床头正靠着窗边,凉爽而潮湿的海风吹过窗檐,轻轻拂过她的面庞,有股淡淡的海腥味。她微闭双眼,放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抬起,做出按弦拨弦的姿势,和着远处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早已烂熟在心的旋律缓缓响起。潮声阵阵,周而复始,为疲倦了一天的她带来了久违的平静。

这是一天之中唯一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可以真正放松的时间。熄灯号拉响之后,整个校区都陷入黑暗,唯有窗子边的那一小块地,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微亮。

她的心有一小半沉浸在浓稠的睡意里,另一半则顽强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一片静谧,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她想看看那疏朗夜空下点缀的银星,想看看那屹立在海潮之间黑黢黢的奇诡礁石,想去看看…顾梓聿他此刻在做什么。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人生与曾经想象的方向早已渐行渐远,但她没有料到,现实会如此地不堪忍受。

她记得自己牙牙学语时,爸爸逗她,她一脸自豪地说将来要和妈妈一样,当一个音乐家,与艺术为友。生在张家这样的大家族,父亲是长子长孙,又是政界新星,颇有权势,不用为生计发愁,她自然可以以爱好为职业,音乐家,听起来又清贵又高雅,最是适合女孩子的。

况且,她那时候是真心热爱她的古筝。妈妈慕容莹作为世界知名的钢琴家,当然最开始张瑾妤学的也是钢琴。可是即便钢琴是乐器之王,几乎可以适应所有体裁所有种类的音乐,她却仍旧被古筝的铮铮然之飒逸爽气所吸引,从此,情有独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她们母女俩同时失去了最体贴的丈夫和最亲爱的爸爸,也失去了最可靠的庇护者。张瑾妤被迫迅速成长起来,她不能光把她们母女俩的未来寄托在祖父身上。她选择了傅尧,迅速把他发展为自己的盟友,而交换的代价是她的自由。

张家是海军世家,家族几代人都效忠于帝国的海权扩张战略。祖父张榕臻曾任帝国第一舰队总司令,在多次帝国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虽然现在仍是十大元帅之首,但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这个头衔名头很大,但也不过就是个荣誉称号。而二叔张廷晖,虽然仅是准将军衔,但手里却有着真正可供调动的兵力。

张廷晖是世俗派,他一直很排斥教廷势力在海军中的扩张,但这就是现状,帝国是由皇室和神圣教廷共治的,即使二叔再排斥,他也不能改变教廷的的势力遍布全海军的事实。

她深知,要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靠自己。彭浪士官学校的毕业生遍布帝国海军高层、圣骑军及各大舰队指挥部,她决心通过在军校的表现,拉拢那些神权忠诚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这不仅是为了积累话语权,更是为了将来能够辅佐傅尧,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张瑾妤从未动摇过,她是张榕臻的孙女,是傅尧未来的左膀右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要走的路,甚至为了这个未来,她甘愿放弃眼前所有看似美好的可能。

她在做一场豪赌。

她赌自己能在这座封闭的堡垒里不被吞噬,赌自己能在这片严苛的土地上扎根生长,赌自己最终能成为傅尧最锋利的一把刀。

信仰是枷锁,但也可以成为她通向未来的通行证。

咸腥的海风,拂过东海深处的彭浪岛。晨钟敲响的那一刻,整座军校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猛然苏醒。港口远处的战舰缓缓调头,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岛屿笼罩在厚重的海雾中,预示着一场神圣的仪式即将开始。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也是宣誓的日子。张瑾妤站在整齐的队列中,身着崭新的深蓝制服,低马尾扎得一丝不苟。演武场上,一名神官站在灰白色的石台上,身披白色祭袍,手捧《圣光原典》,没有话筒,但他的声音依然穿透力十足,盖过了呼啸的海风和远处的浪潮声:

“今日,尔等将宣誓,忠于帝国,忠于神圣教廷。违誓者,信仰将审判汝身。”

两百名新生齐声跪下,右手按在胸前的圣徽上,神色肃然:

“我将效忠帝国,信仰吾主;

以吾身为刃,吾意为盾;

吾愿以生命奉献,永不背弃。”

张瑾妤跪得标准而虔诚,手掌紧压在心口的圣徽上,感受着那枚冰冷金属渗入掌心的寒意。

她微微低头,目光定在地面,誓言从口中流出时,空洞而无情。她知道,这一生,她所说的谎言中,这句将成为最沉重的一句——

“吾愿以生命奉献,永不背弃。”

但不是为帝国,也不是为信仰,她只是为她自己。

誓词结束,神官宣告:“从此刻起,尔等将不再是平民,而是帝国之利刃。”

张瑾妤缓缓起身,纵使她之前对于“士官学校”有再多的想象,等真到了实地,也才知道想象就是想象——新入学的这一批,全建制200人,女生只招了7个人,这种性别比例几乎可以用“稀有”来形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会被特殊对待。相反,作为女生,她们常常会面临更加严苛的要求,甚至比男生还要严格。

新兵训练,被称为“地狱月”。三个月的时间,每天清晨五点起床,五点半集合,迟一分钟就要全班连坐,负重加倍。7个女生永远站在第一排,教官的指令从不因性别有所宽容,反而有时因为“女生”这个身份,要求更为苛刻,责骂也更为尖锐。

而训练的真正目的是通过长时间、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来统一学员们的大脑,迫使每一个学员将自己的思想与身体完全服从于命令。当人累到无暇分神、无法思考时,服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训练的基本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张瑾妤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明明出身于海军世家,有着旁人都难以企及的优越的背景,却那么厌恶军队的体制,选择了做文官。他是那样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他懂得欣赏任何因反叛规矩而热烈生长的事物,显然,军队并不适合他。

张瑾妤继承了一半他的基因,而来自母亲的另一半则更加自由纯粹,这样的她,在这里苦苦熬过的每一天,都带着与自己斗争的心,苦苦支撑:

每天清晨五点起床,按规定整理内务——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已经不易,然而检查时,白手套摸到床下的每一处凹槽,她才明白自己总是差一点点标准;十公里负重越野跑——之前她最多也只跑过一千米;20个俯卧撑,还是针对女生已经减少了分量的——但她几乎从未做过这项训练;出宿舍都要打报告——可以,不就是多说句话的功夫吗;军姿两小时、踢腿两小时——好嘛,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晚上了,洗完白天汗湿的训练服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不,紧急集合铃突然拉响,只能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套上还湿漉漉的衣服——这时候,反倒是那些懒虫得了先机。

但她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忍不拔地撑下去。

七个女生被分在了同一间宿舍,除了张瑾妤,全部是出身虔诚教徒家庭的女孩。寝室内整洁肃穆,每个角落都装饰有圣徽、圣言或描绘神迹的图画,空气里隐隐残留着香烛味。

诺维娅坐在书桌边,翻阅着《圣光原典》,笑容温婉,目光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你今天课后没来祷告。”

她的语气里夹带着一种无声的指责,无形的压迫令张瑾妤透不过气来。

诺维娅是宿舍长,一个出身南方贵族的虔诚信徒。她的家族三代都为教廷效力,父母都是高层神职人员,诺维娅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而她的六个哥哥姐姐,无一例外,都在教廷内担任要职。她天生便以教义为准绳,信仰对她来说,是全身心的寄托。

“我训练时受伤了,去了医务室。”张瑾妤淡淡回答,声音冷静且平稳。

诺维娅并没有追问更多,温和的笑容依旧挂在她脸上,她递给张瑾妤一张宣传单,纸上写着“心灵净化讲座”。

“你知道的,祷告是不可或缺的,你可以请假,事后再补上。主会宽恕你,祂会清除你心中的迷雾。”诺维娅的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都需要向主袒露灵魂的罪,因为主爱世人。”

张瑾妤接过宣传单,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她深知,在这里,任何脱离轨道的行为都会被迅速纠正。

晨祷晚祝、圣言背诵、圣诗吟唱、忏悔赎罪,这些仪式已然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它们表面看似温和,实则无处不在地强制要求着她的顺从。任何一丝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她被要求去小教堂“赎罪反省”。在秩序和规则的夹缝里,她学会了如何配合,眼神平和,声音温柔,低眉顺眼地说出那些她根本不信的词句。

嗨。张瑾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嘴角却翘起:生活的意义不就在于忍受吗。

她知道,在这座封闭的、严酷的堡垒里,忍耐和适应是唯一的生存法则。她不禁想,会不会有一天,她真的被这座学校磨平了锋芒?

“你们不能吞掉我。”

“我会在你们给的规则里,活出属于我的方式。”

“我会赢。”

她翻了个身,手伸到枕头底下,那里有一支修长的钢笔。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支笔身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带着一种微妙的安心感,她进入了梦乡。

地狱月转瞬即逝,日复一日的训练让张瑾妤不仅逐渐适应了这座岛屿的节奏,还一一认清了这届200名新生,能够把名字、大概信息和人脸对上号。

这一天,张瑾妤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出现在食堂,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简餐。她今天的心情略显沉重:尽管昨晚的体能训练将她逼到了极限,肌肉酸痛,睡眠不足,但她更担心的是今天的“忠诚评估”。

所有新生必须参加这个由神圣教廷精心设计的测评,目的是评估学员对帝国海军的忠诚度以及对神圣信仰的坚定程度。这个评估关乎每个人的未来,合格的学员将享有更多资源与支持,而“忠诚度低”的学员则有可能面临转学甚至开除的风险。张瑾妤清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测试,她必须谨慎应对。

问卷发放的那一刻,张瑾妤迅速扫了一眼,每道问题都被精心设计,所有的问题背后都充满了刺探:对帝国的忠诚,对神圣信仰的服从,甚至对家庭和亲人的爱是否可以在国家意志面前屈服。她的心跳稍微加速,紧握的笔尖指向了第一题。

所有问题,她都选择了符合“理想答案”的选项:服从、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然而,问卷提交后,张瑾妤却有些不安,她本能地觉得,有一个问题,她的答案并不完美。

午餐过后,张瑾妤在走廊上与诺维娅不期而遇,她们一同走回宿舍。这些天,在张瑾妤的刻意笼络下,她们之间已经很熟络了,常在训练后的疲惫时刻聊聊天。

“瑾妤,你在填问卷的时候感觉如何?”诺维娅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

张瑾妤心一紧,脸上却淡淡的笑了笑:“嗯,没什么特别的,你呢?”

诺维娅若有所思:“我其实挺紧张的,有个问题,你没觉得很奇怪吗?’如果有一天,你被命令违背自己的信仰,甚至亲手摧毁自己的家庭,你会选择如何行动?’”

张瑾妤心中一震,她记得那个问题,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服从命令”。她低声答道:“当然,我会无条件地服从。”

诺维娅却皱起了眉头:“你确定你能做到吗?服从命令,那就是牺牲自己的亲人,甚至背弃了自己的信仰,难道你真能做到吗?怎么能让我们在服从命令和违背信仰间选择呢?这简直就是背叛......”

张瑾妤心中一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搞砸了,正因为自己不像诺维娅他们那样虔诚,面对这个问题,她才会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命令”,她以为这是最顺从的选择,但这是对信仰的背叛,这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能做出来的选择。

这道题的权重有多少?在计算总分的时候,这个问题会不会立刻把她判定为不够忠诚?

张瑾妤身体微微发冷,她低下头,强迫自己:

保持镇静,深呼吸,放松,不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提前恐慌。

当教官分发测试结果的时候,他递给张瑾妤她的报告单,严肃的脸庞上有一丝细微的微笑:“祝贺你通过测试,愿信仰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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