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序白不谙水性,跌进河里,冷不防呛了口水进去。
下一瞬,仿若深陷泥潭的窒息猝然将他紧紧裹住,他拼命挣扎,可窒息感愈发浓重,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正在此时,一口带着淡淡清香的气息渡了过来。
他得到了喘息,猛地睁眼。
一张明艳清绝的脸倏忽映入眸底,目光往下,那柔软的唇紧紧贴了过来。
突然意识到谢宜在做什么,贺序白只觉温热刹那染上脸颊,只是河水冰冷刺骨,他浸在里头,潮红不曾在脸上浮现。
他下意识将她推开,压着跳得极快的心脏一头蹿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离了寒气逼人的水,贺序白的耳尖不受控制地染上潮红。
谢宜也浮到水面,抹干脸上的水珠,偏头朝男人解释:“你别误会,我是看你快窒息了,才渡口气给你缓缓的。”
贺序白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淡香仍在口腔弥漫:“我知道。”
贺序白听到自己的嗓音低哑醇厚,好似尝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声线中尽是餍足。
两人都愣住了。
一刹间,空气仿佛凝固般隐隐漫起几丝尴尬。
谢宜低头,握拳轻咳一声,忙往岸边游去:“水里冷,你也赶紧上来吧!小心受凉。”
崖底水汽重,雨丝缱绻落下,两人又都湿了衣衫,谢宜连打了几个喷嚏。
贺序白便打算去找个地方烤火。
有了贺序白方才的舍命相救,谢宜对他放下了戒心,且她冷静下来细想,觉得若当真是贺归辞派来的人,便必定不止他一人,况他戴着的面具和想杀她的人戴的,是一样的。
谢宜推翻了先时的猜测,认为这应当是某个江湖门派的内斗,而她偏不巧撞到了枪口上,那人便要连她一块灭口。
谢宜觉得此人应当没有恶意,便忙不迭跟上去。
贺序白沿着河流往上走,走了半日,才找到个干净清爽的山洞,并在附近捡了些干柴生火。
他在火堆旁搭了个简易架子,冷不防便脱了长衫。
谢宜坐在旁边,忽然看到他赤裸着上半身,顿时像辣到眼睛般立刻转身:“你做什么?没看见我还坐在这儿么?”
贺序白将长衫搭在架子上,淡声道:“你要是不想受凉,也最好把衣裳脱下来晾干。”
他这话音刚落,谢宜好似听到什么污言秽语般猛地回头,骂人的话已经涌到嘴边。
可当看到他那可怖的上半身时,谢宜惊得立刻将话咽回肚子,只愣愣地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是没见过伤痕累累的人。
贺归辞时常奉命去平定叛乱,沙场上刀剑无眼,他每回归来,也是遍体鳞伤。可他从不肯让别人碰他,太后没了法子,便会宣她过去为他上药。
然眼前人的伤,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眼望去,只觉触目惊心,同样的伤口仿佛溃烂过无数遍,纵是愈合后也隐隐能看出先时血肉模糊的痕迹。
谢宜忘了尴尬,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奇心促使她想开口问这些伤疤是如何来的,然基于礼貌,她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之人,应当保持距离,若是深一步追问,对方难免会觉得冒犯。
谢宜正思忖间,男人扯下衣衫扔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你最好把衣裳换下,若在这里受凉得了热病,我可救不了你。”
谢宜拾起他的长衫,发现这衣裳已经干了大半,且这面料的手感细腻、软滑,材质实属上乘。
谢宜知他是好意,正欲道谢,抬眼时却见男人已然背对她,坐到了山洞外。
一股暖意在心间缓缓散开。
***
谢宜迅速换下衣裳,绑紧腰带。
这一袭黑衣裹在身上,倒是十分合身。
她忙把脱下来的布裙搭在架子,想起贺序白还光着上半身坐在外面,便头也不回地喊:“我换好了,你进来烤火吧!”
贺序白转身,谢宜的身影旋即映入眼帘。
那身长衫是他从黑衣人身上扒下来的,材质丝滑,用的必是上乘衣料,且裁剪得十分修身,连对面人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都显露无遗。
嘴唇上的淡香还在缓缓发散,他下意识舔了舔,香味霎时在口腔满盈。他动了动舌头,想把这淡香反复品尝,可转念反应过来,忽然觉得他的反应也忒奇怪了,便忙止了动作。
贺序白不敢再看她,只垂首坐在火堆前。
火光映在面前,他低头就看到了身上的狰狞,不知为何,羞耻和自卑竟涌上心头。
贺序白下意识抱腿屈膝,想挡住那些可怖的伤疤。
谢宜抬眼看到,不觉笑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些好色的姑娘,不会不知廉耻地盯着你看的。”
贺序白垂着眉眼,低低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宜翻动衣衫的手一顿,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
这般骇人的伤痕袒露在人前,纵是心理再强大,也会卑怯的时候。
想明白这一点,谢宜在他旁边坐下,好似不经意地淡声道:“将军沙场征战,虽满身伤痕,但这是他荣耀的象征。公子勇于逃出魔窟,纵是遍体鳞伤,也是为自由而战,是值得的。”
她这话虽牵强了,却又很真诚。
贺序白反复咀嚼,不由得笑了,淡淡应声:“嗯,姑娘说得对。”
柴火烧得很旺,衣裳烤了半日,除了裙裾处,基本全干了。谢宜赶紧换上,将长衫递回给贺序白。
墨色的天幕笼下来,谢宜抬头看着,今晚他们是走不了了。
她翻了翻包袱,却见干粮湿透,再不能吃。
“咕噜!”这时,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响起来,谢宜讪讪地红了脸。
“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贺序白起身扔下一句正要离开,蓦地又想起什么,忙回头,“这是崖底,空气潮湿黏腻,周围必然很多蛇,你最好别乱走,若是被毒蛇咬中,神仙也救不了你。”
谢宜原还想着等他走后,到周边采些蘑菇填肚子,谁料听他这么一说,她脑海立刻浮现那些曲着身体、蜿蜒爬行且浑身滑溜溜,还吐着信子的蛇,浑身便起满鸡皮疙瘩。
谢宜抱着双臂使劲搓了搓,“我才不会到处走。”
贺序白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这才安心离开。
他一路往林子深处走,寻了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一只野鸡蹲在草丛里觅食。
他捡起一块石子,瞄准了打过去。
正中野鸡翅膀。
贺序白提着野鸡,十分欢喜地赶回山洞,拐过转角,他正想提起野鸡向谢宜炫耀一下,可抬眼望去,山洞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
贺序白一眼就看见她落下的包袱,里头还有文牒和路引,绝不是她扔下的。
贺序白暗道不妙,转身正要去寻,恰在此时,一群黑衣人覆着夜色凌空而下,寐无生的声音自黑衣人身后响起:“想不到你和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缘,过了八年,还能再见。”
黑衣人分列两侧,寐无生戴着鬼脸面具从夜色中行来,身旁的人正抱着晕过去的谢宜。
贺序白的眉眼霎时染上阴翳,压着怒意的嗓音自面具后幽幽传出:“放了她。”
他这话仿佛咬紧了后槽牙。
寐无生轻笑:“这么生气作什么?难不成,你喜欢她?”
隔着一道斜坡,对面人没说话。
寐无生愈发确定,唇上的笑意便也愈发明显:“小姑娘才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时候,你一个大了她整整十岁的老牛,就别肖想着吃嫩草了。”
他嘴欠,最爱逗这种纯情男了。
面具后的贺序白脸颊红得仿佛浸了颜色,他气得二话不说,提剑就杀过去。
寐无生没出手,只冷眼看着。
不过四五个回合,他带来的人就全倒在了地上。
贺序白提剑的手收起,朝抱着谢宜的黑衣人一掌劈过去,黑衣人忙侧身,含着深厚内力的掌风陡然劈到远处的大树。
“轰”地一声,大树生生断成两截,倒在两侧。
趁那男人愣神之际,贺序白已然闪现到他眼前,从他手里夺回谢宜,单手将抱她在肩上,提剑一挥,脚尖轻点,迅速飞身离去。
手下欲追,寐无生长臂一伸,拦在跟前,望着贺序白离开的方向,沉声道:“不必追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手下垂首应声。
***
夜色寂寥,月光孤清。
贺序白抱着谢宜一路不敢停,沿着河流往前走,远至十里开外,才敢歇下。
此时,谢宜渐渐转醒,蹙眉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见自己已然不在山洞,反而是在河滩上,不由得想起方才的事。
贺序白才离开没多久,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她还没来得及逃,便被他一掌劈晕过去。
骤然想到此处,谢宜忙左右翻找。
贺序白见状,拎着谢宜的包袱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宜一把扯下,抱在怀里:“多谢,原想着我们扯平了,谁想你又救了我一次。”
贺序白云里雾里。
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奇怪,谢宜还以为他不想认账,忙道:“你别想抵赖。你忘了?白日在水里时,我给你渡了回气息,也算救你一命,便抵了在林子你救我的那一回。我们原本是两不相欠了,只你方才又救了我,所以我只欠你一回。”
谢宜后面的话贺序白没听进去,脑海被她提及的水中吻全部占据。
隔了这么久,他忽然觉得那股淡香在口腔满盈,还顺着喉道一路往下,流进心间。
想到此处,贺序白只觉整张脸烧得滚烫。
他很庆幸自己是戴着面具,否则那由耳根红到脸颊的模样让她瞧了去,他便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对面人没说话,反而低了眉眼,谢宜以为他真不想认账,一时急了,忙道:“就算你不认账,我也只报一次恩的,别太贪心了。”
贺序白拉回思绪,淡声道:“我没有。”
“没有最好。”
谢宜还是不太信,偏了下头,朝他道:“我同你说句真话,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否则会被雷劈的。”
“噗嗤!”
她歪头靠过来,道得一脸认真,贺序白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恐吓也恐得忒假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贺序白止住笑,忽然起了兴致,抵死不认:“我没笑。”
“你有笑。”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
一阵相争后,还是贺序白败下阵来,他只好承认自己笑了。
谢宜没有忸怩作态,大大方方地道:“没关系,只要你不贪心就好。”
雨早便停了,地面也干得很快,贺序白找了个舒服干爽的地方躺下,不疾不徐地道:“我不贪心,你记得欠我一次就行。”
谢宜:“......”
“很晚了,就地歇会吧!你明儿不是还要赶路么?”
想起她包袱里的文牒和路引,再联想到她刚见到他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贺序白大抵也能猜出个大概。
她此番必是趁贺归辞来崇州围猎,偷偷跑出来的。
月色映下来,不远的河流一片荡漾。
谢宜捏着包袱一角,缄默良久,才轻声道:“我不赶路了。”
她的嗓音比月色还要落寞。
还要孤寂。
贺序白蹙眉:“为什么?”
谢宜抱着腿,将头埋在膝盖上,闷声道:“我此番是因为足够幸运遇见你,才得以活下来。可随我一道远离故土,来到异乡的那些人,他们却很有可能会因为我而命丧于此,我不能这么做。”
贺序白知道她指的是青榆和秦易,但他仍忍不住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你自私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况且他们未必会因你而死。”
“我做不到。”
意料之中的回答。
贺序白没再劝她:“那就回去。即便是前方是魔窟,姑娘也是为重要之人而战,纵是遍体鳞伤,也是值得的。”
他将这话还给她。
谢宜笑了,也躺在他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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