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枣树下搭着一架竹制凉棚，青竹架上爬着葡萄藤，阳光透过叶片落在青石桌上。赵青如端着饭过来，喊道：“忙活一上午，快坐下歇歇，简单吃点垫垫肚子。”

涂妙真正蹲在缫车旁整理丝线，听见动静便起身拍了拍裙摆，笑着迎了上去。

中午的加餐主食是一摞刚烙好的麦饼，配着一小碟腌萝卜。趁着涂妙真拿麦饼裹咸菜的功夫，赵青如又端来一壶茶，壶嘴冒着淡淡的热气，一缕清苦的茶香顺着风飘过来，香味格外醇厚。

赵青如拿起两个茶杯斟茶，茶汤清澈透亮，泛着淡淡的嫩绿色，茶叶在杯底舒展，像一片片小小的柳叶，清新的兰花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

涂妙真拿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汤尝起来有股淡淡的清苦，咽下去后却泛起绵长的回甘，一点也不涩口，只觉得满口生津。

她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阿姊，这茶也太好喝了，比我在龙勒府喝的茶还好！”

赵青如闻言笑了，指尖轻轻抚摸杯沿，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这是我家郎君留下的茶饼，当年他从长安带回来的，我平常都舍不得喝呢。”

“长安来的茶饼？”涂妙真刚咬了一口麦饼，闻言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好奇地顺口问道：“阿姊，那姐夫现在是在外地做生意吗？怎么没见着他？”

赵青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落在杯中的茶叶上，声音也低沉了些：“他不在了，已经走了好几年了。”

“啊？”涂妙真愣了一下，手里的麦饼也忘了嚼，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愧疚，以及对自己的无力，她为什么每天都在问这些没眼色的问题？

赵青如看到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反倒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看开了，阿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凉棚下静了片刻，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赵青如望着远处的院墙，慢慢说起了往事：“他以前是做茶叶生意的，每年都要带着商队往来于敦煌和长安之间。六年前，他带着商队走河西走廊，没想到遇上了突厥人抢劫。货物被抢光了，商队里的人几乎都没活下来，只有两个运气好的伙计藏在死人堆里，才逃了回来报信。”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涂妙真却能从她微微发红的眼角里，看出藏在平静下的伤痛。

“后来我就把铺子卖了，买了些地，现在靠收租过日子。偶尔凭着他以前的人脉，帮人牵牵线，做些茶叶生意的中间人。”

“阿姊，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涂妙真轻声安慰，心里酸酸的，“这些年，你一个人撑过来，肯定受了不少苦。”

“苦是苦了点，不过也过来了。”赵青如摇摇头，脸上重新有了笑意，“我也不是一个人过，还有一双儿女，跟你家摩诃差不多年纪。这两天我妈想他们了，就把他们接过去住了，等过两天我再去接他们回来。”

涂妙真听得心中一动，哪有那么巧，自己刚来，她的孩子就去了姥姥家，肯定是赵青如怕孩子们打扰自己，才先把他们送到姥姥家的。她惊讶于赵青如的细心，捧着茶感动不已。

到了次日下午，那几筐蚕茧经过初步加工，终于全部制成了生丝，整齐堆放在竹筐里。

涂妙真取出缫好的丝轴卡进络车的支架凹槽里，然后将丝头缠到丝锭上，固定好丝轴后，她踩下踏板，络车的木质转轮缓缓转动起来，丝线顺着转轮的惯性，一圈圈缠绕在丝锭上。

这一步叫络丝，是为了使丝线松紧一致，方便后续整经。

转轮刚转了没几下，丝线就打了个结，涂妙真连忙停下踏板，指尖捏着打结的丝线，皱起了眉。

赵青如见她神情严肃，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涂妙真摇摇头，指尖轻轻捻开打结的丝线，回答道：“没事儿，只是这些生丝偏细，容易打结，慢慢扯开就好了，可能是我把丝轴放得太斜了。”

她重新调整着丝轴的角度，尽量使丝线受力均匀。这次她放轻了脚踩踏板的力道，转轮平稳转动，丝线均匀地缠在丝锭上，像给丝锭裹上了一层雪白的绒衣。

赵青如在一旁帮着递换丝轴，在俩人的协作下，生丝很快都缠成了规整的丝锭。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整经了。

涂妙真将个一人多高的木质框架撑开，这是整经架，它的木杆横竖交错，每隔一寸就钉着一个小巧的铜环，用来梳理丝线。

“整经要把所有丝锭的丝线都引出来，得保证每根丝线的张力一样，不然织的时候经线会松松垮垮。”涂妙真说着，拿起一个丝锭，将丝头穿过最上层的铜环，又递给赵青如一个丝锭，“你也来，咱们一人穿一边，记得数着铜环，别穿错了位置。”

赵青如接过丝锭，小心翼翼地将丝头穿过铜环。两人配合着，将几十根丝线一一穿过铜环，丝线在整经架上垂下来，像一道细密的银丝帘，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等所有丝线都穿好，涂妙真拿来经轴，固定在整经架的末端，赵青如则站在另一端，轻拽着丝线的总头，慢慢往经轴上绕。

整经是个很费功夫的细活，俩人边做活边闲聊，赵青如打量着涂妙真，问道：“还没问过阿妹的年纪呢，你看起来好小，有十六吗？”

“哪有那么小？我今年二十……”涂妙真随口说笑道，话到一半陡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今年十八……”

“十八岁才结亲吗？”赵青如略微有些惊讶，旋即想到涂妙真的身世，又忍住了追问，赶忙岔开话题，笑着赞叹道：“阿妹年纪不大，看着又是世家小姐的模样，没想到做起活来这么厉害，倒衬得我这个做姐姐的笨手笨脚。”

“阿姊又笑话我。”涂妙真无奈地瞥她一眼，眼里含着柔和的笑意，真心地说：“阿姊初次接触纺织，就能做得像模像样，已经很厉害了！”

“厉害什么呀！”赵青如连忙摆手道：“能帮上阿妹点忙，我就知足了！”

俩人忙活到深夜，终于穿好综筘，绕好纬管上，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第二天清晨，阳光刚越过赵府的院墙时，俩人就起来干活了。

涂妙真将经轴固定在织机前端，一束束经线垂得笔直，筘靠在织机一侧，纬线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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