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念蹲在卧室地板上，看着摊开的行李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崭新的蓝绳——和左予安给她的钥匙上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鲜亮些。
“念念，英国学校的资料看了吗？”妈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彩印宣传册，“你爸爸已经和伦敦那边的教授联系好了。”
盛念猛地合上行李箱，蓝绳从指缝滑落。
“看了。”她低头，声音闷闷的。
妈妈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舍不得同学？”
盛念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她还没告诉左予安。
甚至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周末家里聚餐，”妈妈站起身，“爷爷奶奶都来，算是给你提前饯行。”
门关上的瞬间，盛念把脸埋进膝盖里。
窗外，初夏的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像谁欲言又止的叹息。
盛念坐在餐桌最角落的位置，看着满桌子的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们念念真是争气！”爷爷笑呵呵地给她夹了块排骨，“伦敦那所学校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就是离家远了点。”奶奶叹气，“这一去至少四年吧？”
“四年算什么？”爸爸举起酒杯，“现在视频通话这么方便，想家了随时能见。”
盛念盯着碗里的排骨，酱汁慢慢渗进米饭里。
“对了，”妈妈突然想起什么，“念念，你那些同学……”
“我不去。”
餐桌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她。
盛念攥着筷子，指节发白。
“我说，我不想去英国。”
爸爸放下酒杯，玻璃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理由？”
盛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理由？
难道要说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要说那个人给了她一把钥匙，而她还不知道那钥匙能打开什么？
要说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可能……要走了？
“我……”
“念念，”妈妈轻声打断她，“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盛念猛地抬头。
“你们决定好了？”她声音发抖，“那我呢？我的想法不重要吗？”
“你才十八岁，”爸爸皱眉，“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吗？”
盛念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她红着眼睛，“但我知道什么是我不想要的！”
她转身跑上楼，重重摔上门。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书桌的铜钥匙上。
盛念拿起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她突然想起左予安说“比那更早”时的眼神。
温柔又坚定。
像是早就认定了什么，再也不会改变。
她摸出手机，点开和左予安的聊天界面。
光标闪烁了很久，最终，她只发了一句：
【明天毕业旅行，几点集合？】
对方很快回复：
【7点，校门口。】
顿了顿，又发来一条：
【记得带钥匙。】
盛念的眼泪砸在屏幕上。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好。】
然后她打开行李箱，把那条崭新的蓝绳塞进了最底层的暗袋里。
像是藏起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盛念一整晚没睡。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里面塞满了妈妈提前准备的英伦风毛衣和防水外套，而她自己偷偷往角落里塞了一条蓝绳——和左予安给她的钥匙上那条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亮一些。
她盯着那条绳子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钥匙冰凉的表面。
“咔哒。”
窗外传来细碎的声响。
盛念猛地抬头，看见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她。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自己被锁在仓库时，也曾听见窗外有翅膀扑棱的声音。那时候她以为只是鸟，现在却忍不住想——
会不会是左予安？
会不会他其实一直站在窗外，看着她抄了三小时的牛顿定律？
会不会他听见她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就像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我要走了。”
盛念拖着行李箱到的时候，左予安已经站在大巴车旁等她。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肩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书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钥匙带了吗？”他问。
盛念喉咙一紧，手指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铜钥匙。
“带了。”
左予安伸手，轻轻拎过她的行李箱，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昨晚没睡好？”他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上。
盛念别开脸，“……有点失眠。”
左予安没再追问，只是把她的行李箱放上了大巴车的行李舱。
盛念盯着他的背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
车上，盛念坐在靠窗的位置，左予安坐在她旁边。
他的肩膀偶尔蹭到她的，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是无声的安抚。
盛念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条蓝绳。
“左予安。”她突然开口。
“嗯？”
“如果……”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如果有人要离开，你觉得……应该怎么告别？”
左予安侧头看她，目光沉静。
“看是谁。”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呢？”
左予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就不要告别。”
盛念一愣，“为什么？”
“因为……”他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声音很低，“如果真的很重要，就不会让对方有机会离开。”
盛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钥匙，金属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到达民宿时，已经是中午。
班主任拿着抽签盒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说：“两人一间，抽到同色的住一起。”
盛念盯着抽签盒，指尖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是和左予安一间，还是……趁早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盛念。”班主任喊她，“到你了。”
她伸手，抽出一张红色纸条。
身后传来一阵起哄声。
“左予安也是红色！”
盛念猛地回头，看见左予安站在人群里，指尖夹着那张红色纸条，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房间里，盛念的行李箱静静立在墙角。
那条蓝绳还藏在暗袋里，而压在更底层的，是一张伦敦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左予安坐在床边，低头翻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盛念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山，突然开口：
“左予安。”
“嗯？”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左予安合上书，抬眼看她。
“以后？”
“就是……毕业之后。”
左予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想过。”
“然后呢？”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我发现我想的未来里，都有你。”
盛念的呼吸一滞。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左予安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
“盛念。”他低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盛念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猛地低下头，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
她说不出口。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的未来已经被安排好了——而那个未来里，没有他。
夜深了。
盛念躺在床的一侧，听着左予安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轻翻身，借着月光看向他。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微微抿着，像是梦里也在思考什么难题。
盛念悄悄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的眉骨上方，却不敢真的碰上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明天，她就要跟着父母去办签证。
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她收回手，轻轻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到行李箱旁，从暗袋里抽出那条崭新的蓝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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