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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疯狂的缠绵之后,褚羽眉间的疙瘩似是松了些,眼里也有了点活气,不再是先前那副蔫蔫的样子。她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无生气的蔫萎,更像暴风雨后,被彻底冲刷过的清醒。
照野身上的戾气也减了,不再是谁靠近都想砍,但他看人的眼神还是冷,只是攥刀的手,没那么紧了。
可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没停。
“灾星”、“妖女”的名头非但没熄,反倒越传越邪乎。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飞过州府县城,钻进茶馆酒肆,连路过中原的镖师押镖歇脚时,都能煞有介事地说上几段“妖女褚羽”的骇人轶事。明明是无稽之谈,却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扇风点火。
霹雳堂放了狠话,朝廷贴了告示,六扇门查来查去,唐门也没闲着,可都没用。那流言像野草,今儿烧了,明儿又冒头,疯长不休。
裁冤阁里,众人倒是浑不在意。
贪狼叼着草根,斜倚在演武场的石锁上,听着隐约传来的骂声,嗤笑:“骂呗,还能比当年骂咱们‘暗天杂碎’更难听?褚阁主挣来的那点好名声,就当是老天爷打盹赏的,醒了,没了,也正常。”
他吐掉草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反正咱们从无间崖爬出来时,就没指望过谁能给句好话。”
话是这么说,日子却确实难了。
阁中事务因流言影响几乎停滞,原本接洽的委托纷纷被退回,江湖上的人见了裁冤阁的令牌,躲得比见了暗天盟的杀手还快。除了沈砚偶尔托人送些官府不便出手的硬骨头案子,阁里上下,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闲。
贪狼常打哈哈,笑说:“这是提前过上吃空饷的日子了,就是得靠阁主拿现代宝贝换银子,有点亏。”
没人接话。
每天,照野雷打不动地练刀,哐哐的劈砍声震得人耳朵疼。贪狼带着阁里的小弟子练拳脚,呼喝声不断。
剩下的时间,褚羽就扎在她那堆满瓶瓶罐罐的屋里,对着那些画着“青霉素”、“磺胺”的图纸琢磨,外面天塌了,她好像也听不见。
只有夜里,照野守在门外,能听见里面翻东西的窸窣声,偶尔还有一声低低的叹气,像是累极了,又像是委屈得想哭。
那微弱的声响,总能让门外石像般的身影,绷紧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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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蜀中,唐门腹地。
雅致的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唐玉卿那张温润如玉、此刻却毫无笑意的脸。
他面前书案上摊开的并非武功秘籍或毒经,而是一张覆盖了整个大庆江南乃至中原部分地域的、极其详尽的情报网络图。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节点、人名、势力范围,细密的墨线如同蛛网,而处于风暴核心的“霹雳堂”与“裁冤阁”,则被朱砂重重圈出。
“还不够乱。”他低低呢喃。
阴影里,一个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急:“少主,朝廷和霹雳堂查得很紧,我们在临安、平江安插的人手已经折了五批……都是精心培养多年的暗桩,损失太大了。”
“折了便折了。”唐玉卿眼皮都没抬,指尖又捻起一根银针:“棋子,生来就是耗的。只要目的达成,死多少都值得。”
他的目光落在代表褚羽的那个小小标记上,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
那是混杂着强烈觊觎、算计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灼热。
他觊觎她。
觊觎她那张足以倾国的容颜下,隐藏着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智慧。
得到她,或者说得到她头脑中的一切,远比得到她这个人,更能满足那深不见底的野心。当初,正是他暗中悬赏金玉楼少主陈凌风的人头,故意引照野这条疯狗去咬,最终引爆了鹰愁涧那场惊天血战。
一石二鸟,江湖五大势力一次性少了两个。若无那横空出世的裁冤阁碍事,此刻唐门早该问鼎江湖!
想到这里,唐玉卿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冷冷地打断长老还欲再劝的话头:“接着办。”
“是,少主。下一步……”
“把妖女炼毒的传言坐实。找几个人,让他们死得像‘寂火’烧过,又带‘无生斩’的痕迹,最好还拖霹雳堂下水。”
长老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唐玉卿指尖在图上敲了敲,又道:“再放出风声,说褚羽掌握着能批量制造‘宗师’的秘法,还有…..能一击毙命宗师的火器……..让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行将就木的老怪物们,也坐不住才好。”
“一击毙命宗师?!”
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骇然,随即化为狂热,“妙!太妙了!少主英明!属下这就去办!保管让那些老怪物们眼红心跳,坐立不安!”
“去吧。”唐玉卿挥挥手。
灰袍长老的身影迅速没入阴影,消失不见。
书房内,只剩下唐玉卿一人。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
他忽而抬手,摩挲手边的瓷瓶。
那是牵丝蛊。
阎摩邪宗最阴毒之物,能炼活尸傀的邪物。
子蛊,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种进了褚羽身体。
瓶里,是掌控生死的母蛊。
他低笑,拔开瓶塞,任由那蛊虫钻进了自己手心的皮肤。
“褚姑娘……很快……你就会知道,这污浊世道唯有我唐玉卿,才能给你真正的庇护,和……你应得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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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羽回了趟现代,没敢带瘟疫样本,只把病人的症状、溃烂的样子、临死前的体温全部详细记在本子上。
可时间太短,实验室的人说这像是多种病毒混在一起变异产生的,得慢慢筛查。她只待了一周,带回一堆资料和可能有用的药品。
家里人的欲言又止她看得分明,毕竟镜子里那张因连日辛劳而憔悴苍白的脸,连她自己都陌生。
可她能说什么?说她在另一个时空对抗瘟疫,被人称作妖女?
她什么也没说。
回到江湖世界,已经立春了,可风还是冷得割脸。
整个平江府,不,是整个江南,空气里都弥漫着腐肉与绝望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仅仅半月,曾经桨声灯影的繁华水乡,如今几乎成了鬼域。
街上没了人影,只有野狗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乱跑,时不时传来屋里非人的嘶吼和痛苦的呻吟,像来自地狱的哀嚎。
临时搭建的治疗点内,褚羽穿着现代厚重的防疫服,护目镜后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骄矜灵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怆。
她蹲在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旁,戴着手套的手指掀开席子,看死者胳膊上的烂疮。
———边缘焦黑卷着,中间却白得像冰,透着股怪劲。
“第五十七个…….”她喃喃。
从早上到现在,这临时治疗点就死了五十七个人。且症状,跟外面传的“妖女用寂火、无生斩害人”一模一样。
“褚姑娘!药、药又失败了……”一个年轻医师踉跄着跑来,悲凉道:“李婶她撑不住,刚刚…..刚刚也………”
他说不下去了。
李婶……那个总是笑呵呵、一手点心做得极好,对霹雳堂上下每个人都像亲人一样的和善妇人。
褚羽身子一晃,后腰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照野的手及时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却暖不了她冰透的指尖。
她胡乱抹了把,视线落在案上被翻烂的A4纸。
“不对……肯定不对。磺胺类的思路不对…青霉素的浓度已经很高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
护目镜上起了白雾,远处又有咒骂传来:“就是她!就是这妖女带来的灾祸!昨日老李头不过说了句她来历不明,是祸根,转头就被人抹了脖子!定是裁冤阁走狗干的!报应!都是报应啊!”
褚羽捂住脸,肩膀抖着。隔着手套,她好像还能摸到那些尸体的凉,想起李婶最后看她时,眼里的信和盼。
李婶说:“姑娘…..别急。老婆子,信你。”
信她......
可她好像……越来越没用了。
空有满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却连场古代瘟疫都压不住。空有一腔热血想当回救世主,最后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她躲在照野身后,靠着霹雳堂的庇护苟活,像个只会拖累人的废物。
身后的人突然动了。
褚羽感觉到照野扶着她的手收了回去,带着一种即将出鞘的紧绷。
她转头,正撞见他抽出无生刀,那压抑到极致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掀起血雨腥风。
他在生气,在愤怒。
几乎控制不住理智。
照野听不懂那些“磺胺”“青霉素”是什么,可他看见褚羽在抖,听见她声音里的哭腔。
那些人又在骂她。
那些她拼了命救的人,又在咒她。
他眼底戾气疯了似的涌上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光他们!
刀,已经出鞘。利刃发出低沉的嗡鸣,渴望着饮血!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骂得最凶的流民。
那些人噤声,仿佛被无形的寒气冻住了喉咙。每个人对上他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后退——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翻涌的血色,是真的要杀人的眼神!
就在照野即将冲上去的瞬间——
“啪!”
一道刺耳的裂帛之声,抢先一步炸响!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抽在方才叫嚣得最凶的那汉子的脚前。碎石飞溅,打在旁边人的腿上,引来一阵痛呼。
“闭嘴!”
两个字,压抑、尖利,却不是从照野口中吐出,而是来自褚羽。
她不知何时已挺直了脊背,收回鞭子,往前走了一步,走出照野的阴影,直面那些举着石块、眼神狂热的流民。
“你们高烧不退的时候,灌进嘴里的药,是我守着炉子,一锅一锅熬出来的。前院那些烧得快死了、被你们家人抬来求救的,是我日夜不合眼,一个个守着抢回来的!雷堂主分到你们手里,让你们不至于饿死的干粮,是裁冤阁的人用命从满是流寇和尸傀的路上,一趟趟押运来的!”
“现在,你们——要杀我?!”
这一声质问,伴随着她手中鞭梢划过地面发出的轻响,竟比方才照野的杀意更让人心头发寒。
也是直到此刻,许多人才清醒过来。
眼前这个被他们口口声声辱骂为“妖女”的女子,她是裁冤阁阁主!是能让照野那样的杀神俯首、令整个霹雳堂倾力相护的存在!她或许仁心救人,但若被逼至绝境,她手中那根鞭子,同样可以轻易夺人性命!
“唰!唰!”
与此同时,两道黑影从房檐跃下。
一个红衣、一个玄衣,都绣着暗金色裁冤阁门徽。
朱绛的身影如红云飘过,手瞬间缠上一个之前要扔石头的汉子脖颈,刀锋抵着他咽喉,笑里藏刀:“哟,这位大哥~刚才骂我们阁主的时候嗓门不是挺亮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那汉子吓得瘫在地上,屎.尿齐流。
另一边,贪狼动作更快。他已经一脚踹碎一个煽风点火者的膝盖,然后掸了掸靴底,漫不经心道:“我们阁主问话呢。是耳朵聋了听不见,还是活腻了不想听?”
“杀人了!裁冤阁滥杀无辜!”
惊叫声刚起,就被贪狼一脚踹断了声线。
“无辜?”他嗤笑一声,靴尖碾过地上的血污,“抢药时推搡老弱的是你们,散播流言时唾沫横飞的是你们,现在刀架脖子上了,倒想起喊‘无辜’了?真他娘的贱骨头!”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两侧屋檐齐刷刷站满了黑衣人。
裁冤阁的杀手们纷纷拔刀,刀光映着日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沉默地将褚羽护在中央,用直白的行动告诉所有人。
他们从不是善茬,目标杀得,普通人亦杀得!
从前听令于暗天盟主杀人,如今……他们只听令于眼前这个人,护她,杀人!
褚羽望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无言却如山岳般挡在她身前的人,嘴角忽然扯起一个无尽荒诞的弧度。
她本想靠那些现代知识当一回济世救人的医者,可兜兜转转,拼尽全力,最后护在她身前的,却是一群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而她此刻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即将被愚昧世人逼上梁山、不得不以杀止谤的黑.道魁首。
这世道,真是讽刺得让人笑不出来。
她若有心,一统江湖,又何须靠那些仁心仁术?
“褚羽!”雷煜提着火铳,一脸急切地就要冲过来。
“退下!”雷惊鸿一把按住儿子,死死盯着石桥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起了浓雾,浓得化不开,连风声都似被吞了进去。
“雷惊鸿,你要为这妖女与老夫为敌?”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响。
声落,一青衫老者从雾中走出,手里铁胆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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