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雪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絮雪只觉得钟离先生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从某种程度上情况也算是极为类似的小夜叉也觉得没毛病。

李先生：……

难道全场只有我一个局外人？

“念头通达，便能知行合一。”钟离轻笑一声，“这便是收获了。”

“先生所言，我，受教良多。”小夜叉垂眸，“我有一问，有些冒昧……但万望先生不吝赐教。”

“小友但说无妨。”钟离也起了些兴致，闻言自然让絮雪直言。

“敢问先生，如一人明明自己饥寒交困，却依旧要放火烧掉他人粮仓，乃是为何？”

絮雪看向小夜叉，颇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怎么突然平A换大招了？！

她还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入一下，再旁敲侧击一下让李先生用个合理的理由增加粮仓的防卫，或者把粮仓搬走……

没办法，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演一出看似完美的戏——给梦之魔神。

但没想到的是——小夜叉竟然就这么直接的提了出来。

遮掩基本等于没有，李先生和钟离先生都不是什么傻子，粮仓这么直接的指引……这几乎可以说是明牌了。

钟离难得听到如此直白的问题，也愣了一下。

“小友这个问题，倒是有趣。”钟离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小夜叉，面色也带上了几分郑重。

“能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小友……”李先生咽了口唾沫，“是我们得多谢小友才是……”

妈哎！

他头皮都要炸了！

大冬天的！

谁TM这么缺德！来烧他们的粮仓啊！

这事要是出在他任上，别说什么怀才不遇了，那么多村民的命……他估计得先去向帝君谢罪！

“小先生之大恩，李某没齿难忘！”李先生一抱拳，抬脚就要往外走。

他得赶紧去看着点粮仓！

“先生请留步。”小夜叉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李先生的去路，“它如今无事。”

“但……”李先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他如何能如此肯定都说……如今无事？

除非……

他一定参与其中。

李先生脚下一顿。

“也罢。”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并不算多真诚的笑意，对着小夜叉说道，“既然小友如此盛情相邀，我也不便推测，此事稍后再说，也未尝不可。”

李先生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翻起了滔天波澜——

单单这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一手，便已经证明了，对方的武力恐怕不是他一个无力书生能招架的。

房间里可都是普通人，刘婶子他见过，老老实实的普通村民罢了，钟离先生和他畅谈至此，必然也不过是一介书生……舞刀弄枪，恐怕是不太在行。

而跟着他来的几个家仆，恐怕也不是这少年的对手，旁边的那个女孩可还没露什么底细呢……嘶，这样一盘算，他这局棋，恐怕连盘活的机会都没有啊。

只能先顺着人家的意听下去了。

钟离先生可得多给点儿力呀！

最好能两三句便定乾坤，把人说的羞愧而走——

“既然小友今日能来此，能向我们谈及此事，有此一问，我便相信，两位并非是嗜杀成性之人。”面对可能的“武力冲突”，钟离却不慌不忙的提起了茶壶，“诸位不妨心平气和，我们再论一次道。”

“毕竟，这位小友的问题，可还没得到解答呢。”

不知为何，钟离一开口，李先生的心就安定了几分。

就好似有什么千斤的秤砣，压在了浮起的秤上一样。

“小友也且坐下，你所问之事，未尝没有转机。”

小夜叉沉默，絮雪忙走过去把人拉回来坐下——小夜叉的战斗力她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的，当初那么小鼻嘎大点的鸟，都能把那么大一个石头人给打成“重伤”，现在那么大一只，几个李先生叠一块都不够小夜叉一只手的。

李先生：……

虽然这是事实。

但你是不是多少有点太不尊重我了？

什么叫做几个他叠一块啊！他多少得叠个三位数才能够人家一下吧？！

不然他容易没有安全感呐！

小夜叉和李先生都坐下了，钟离这才悠悠开口——

“你所问，位为何有人自身处于困境，不思考解决问题，却想着让其他人与自己一般，也陷入同样的困境，可对。”

“是。”小夜叉点头，“我不理解。”

“明明很多祂喜欢的人类被祂的下属杀戮，祂却视而不见，明明我们……不断的再为祂干脏话，却依旧不肯放过我们，明明粮食已经稀少到了树皮和积雪充饥的程度，祂却令我们烧掉别人的粮仓。”

小夜叉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显然，这会纯粹是肺腑之言——简称，情绪上头了。

他纠结的，压抑的，还有那些不得不做却违背自己的心意的东西，实在已经在他心里待了太久太久。

他们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无论如何也飞不出这片穹苍，得不到自由。

可他依旧有感同身受的能力，能看得到那些生活在梦之魔神手下的人类的苦难。

因而……这份不解与痛苦，便只能在岁月与心底错事的累积中，不断绵长。

直到今日，他向另一个“人”质问。

「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疾苦。」

这句话，他听人说过的。

岩王帝君。

此刻的小夜叉，是真的有些感激絮雪了。

若不是她执意带着他来，恐怕这一次，他便与这位璃月的最高掌权者错过了。

再之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与他这样谈话了。

他若已经烧了粮仓，他们到时候……只怕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

“你所问的，最终其实只是一个问题。”钟离直指问题核心，“统治者为何作恶。”

“爱人者为何杀人，御民者为何生乱，以及最重要的，统民者为何不爱民。”

钟离看向小夜叉，“我的回答有三。”

“一为利己者实不爱民。”钟离的声音不急不缓，仿若山间流水潺潺，平静而让人不自觉的跟随他的思路前进。

“口称爱民，民生凋敝，所谓爱民不过是利己的武器，实则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私欲和愿望，为此，她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私欲的「爱民方式」，而非真正考虑自己的子民需要什么。”

小夜叉似有所悟，不自觉的往钟离那便靠了靠。

梦之魔神需要众人的梦境，她当然更希望自己的“子民”全都沉溺于无边梦境，为她源源不断的提供养料。

这便是她的自利——也就是说，她对于人的“爱”，远不及对于力量的渴望。

这残酷的很现实。

“那第二点呢？”絮雪举手，“先生，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不是更应该建构一个完整的，能够用自己吸食的体系吗？”

“在你们看来的乱，对于她来说，未必是乱。”钟离摇了摇头，“她已经构建出了属于自己的秩序，不过是一群人压迫另一群人，而她居于顶端，压迫所有人罢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在说谁，言语间意识到了彼此的心照不宣，干脆直接用了“她”来指代。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作为被压迫者，他们看到的，和梦之魔神看到的，自然不同。

“更何况，虽然出于自利，但她也并没有选择一种更有效率的方式。”钟离道，“冬日粮草成困便杀光「牲畜」，等春日到来，再劫掠人群成为她的养料——又或者，吸干一批，换下一批。”

这才是更有效率更省事的做法。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钟离手中的茶水已干，听得入神的絮雪赶忙提起茶壶给人续上。

钟离对女孩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带着清浅的笑意，他毫不犹豫的说到了第二点。

”二，则为爱人者强加于人。”钟离轻抿一口茶水，室内寂静无声，连本来着急的李先生都不自觉开始思考。

“钟离先生，何为……强加于人？”李先生拱手，带着疑问，“先生见笑，我家族所教，皆是为济世而来，正是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实践于民生……不知，这强加于人……”

李先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竟然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他们家世代为官，在璃月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管理层，自小他接受的，都是“牧民”那一套，多以“民生而愚”开卷，何，何来强加之说啊！

“她之所谓爱人，不过是将自己的喜好，一味不管对错不问民声的强加给她的子民，她认为此事好，便要所有人都称其为好，她认为此事恶，便要所有人都称其为恶。”

“她的所思所想，她的子民便必须顺从必须沿照其思想，成为她的傀儡。”

她认为梦中才是乐土，所以就算一天只吃一餐饭，就算房屋破破烂烂冬日得搬去山洞，就算那些人逐渐连简单的工具都不会使用——她也依旧认为她给了他们最好的东西，她是最好的魔神。

因为她把自己所谓的最好的东西全部分享给了自己的子民。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人民真正需要的东西。

“李先生，强加于人，便是不看需求不管反馈，只一味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实施下去，实则刚愎自用，不仅会失了民心，还会酿成大祸。”钟离最后回答了李先生，但很显然，李先生如今是颇有些汗流浃背的意思了——

“因为你认为的好里面，掺杂了你自己的利益，而这部分「利益」，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很可能完全是不可能实现的东西，我说的对吗？钟离先生。”

絮雪将自己的结论分享出来，又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所言究竟正确与否……先生见笑。”

“并无什么不对，是絮雪小友过于自谦。”钟离面带笑意，这个孩子确实很和他胃口，思维敏捷不说，还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能看得清自我，还能守得住本心。

如果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成为璃月又一大助力。

“所以，钟离先生是说，她其实可能……”并不知道怎么去爱她的子民？

于是，只能把她认为好的，都“送给”她的子民。

“对也不对。”钟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有的人这般做，是为了省事，有的人这般做，是真的不懂，端看你如何认知了。”

“我未知全貌，并不知你所问之人，究竟是哪一种。”

小夜叉沉默了。

哪一种……他也说不上来，梦之魔神究竟是哪一种。

或许两者皆有吧。

“不过，就算这两者皆有，也逃不开最后一条。”钟离仿佛知道小夜叉要说什么，紧接着便说道。

“其三，便为……统民者并非善任。”

“不善，所以出错，出错，所以出乱，出乱，所以民不聊生。”

“这些，她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

“而要如何摆脱这个泥潭……”钟离轻笑一生，“絮雪提出的问题，便续得上了。”

“……倘若，先生，我们无法逃离，也无法反抗呢？”小夜叉攥紧了拳头，“只能听凭摆布……生不如死。”

“谋后而定，伺机而动。”钟离看着目光灼灼的小夜叉，给了他八个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她这般行径……可并不长远。”

这话说的轻，但听在小夜叉耳朵里，便是重若千钧的承诺了。

“这是契约？”小夜叉执拗的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夜叉一族，向来实力非凡，有我们襄助，先生未尝不能……得偿所愿。”

这就是更清楚的明牌了。

自魔神战争开始，谁不知道大家最终都是为了那最高的七个宝座？

不论是争领土，争子民，甚至争一切能争的战力——

“小友此言差矣。”不料钟离却摇头，并未应承此语，“不论夜叉实力如何，也是天下万民。”

“既有疾苦，有不甘，便与天下人一般，有选择的权利，有反抗的权利。”钟离眼眸中闪过金芒，那一瞬间，那双眼睛仿佛慈悲的神像——

“我并未有意于它，不过是有一份光，便发一分热罢了。”

暖这世间寒凉，民众流离失所。

他是为万民而来，非为自己而来。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为了保护我的子民，所以弄死了一大堆魔神并且勉为其难的当上了七大执政官的故事。

小夜叉看着眼前人，心神颇有些不宁。

夜叉……也是万民之一？

受同样的苦，所以应该拥有同样的，反抗并成为璃月子民的权利。

如果……跟着这样的一位神明。

夜叉们，总该比跟着梦之魔神，过得好的多吧？

小夜叉的心怦怦跳起来。

“先生说的有理，可……可我们恐怕没有再等下去的机会了。”小夜叉站起身，定定的看着钟离，猛的跪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小夜叉对契约之神坦言——

“先生，请救我夜叉一族。”

“此后，我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钟离吓了一跳，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絮雪看到他手中杯子里刚续上的茶都抖了一下。

哎呀。

钟离先生看似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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