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初秋,水波被风推着温柔晃动,像大地母亲迟缓的脉搏。
林雨躺在冰冷的潭水中,任由水流托举着他沉浮。
他闭上眼,水面上破碎的天光透过眼皮,化作朦胧的橘红。
意识沉甸甸下坠,沉入淤积了百年的泥沙与记忆之中。
最初的记忆,视角低矮得近乎匍匐。
他看到无数双沾满泥泞的、粗糙的鞋和脚,听到的是震耳欲聋、持续不断的,树木轰然倒下的悲鸣。巨大的阴影一次次遮蔽天空,是比他年长无数倍的同类倒在跟前,将它掩盖的树冠。
周遭的声音一个个消失,阳光变得毒辣,因为再也没有宽厚的树冠遮荫,雨水变得凶猛,因为再也没有绵密的落叶层蓄水。
年复一年,视野逐渐开阔,只看到泥土裸露、沟壑纵横的山体,只剩下零星几点侥幸存活的、与他一样稚嫩的树苗,在空旷的山中随风摇晃。
山脚下,原本人畜密集村落,走动渐渐稀少。房屋在风雨中日益破败,而远处,黑色的铁路望不见尽头,人们从吐着浓烟巨大房屋出入,在那附近建立的居住地。
原本的村子,只剩几户舍不得故土,或无法迁徙的老幼,和背后贫瘠的山体一并枯萎。
某一年,原本连绵不绝、带着土腥气的春雨,在某个午后骤然撕破了温和的假面,化为和炙热夏季一样狂躁的暴雨。
没受到一丝阻挡的山洪降下,裹挟着泥土和石块,轻而易举吞噬了那个名存实亡的村落。
一个浪滚过,少年的脸短暂没入水中,记忆里则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冰冷浑浊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翻滚,不时撞击到同样遇难的同类。
视线在水中忽明忽暗,原本供养生命的泥土和溪流,此时展示了祂权柄的另一面,死亡。
在混沌的惊恐中,一个荒诞的念头同时出现在过去和现在的林雨心中:原来……树连根拔起之后,也还活着啊……
不知沉浮了多久,就在视线逐渐模糊,几乎快要睡去时,一双手臂,属于人类的、纤细温暖的手臂,死死地攀住了它这棵自身难保的浮木。
透过浑浊的水流,他依稀辨认出,是那个以前常跟着祖母上山采摘野菜野果的孩子。有些时日没见了,似乎已经长成了快成年的少女。
她的脸上充满惊恐,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了自己。
一人一树,就这样在命运的洪流中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树精的意识再次下坠,几乎要沉入永恒的睡眠时,一股巨大而沉稳的力量从后方传来,推着它,朝一个方向快速前进。
树精勉强凝聚起即将涣散的意识,疑惑地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坚硬鳞甲的……鳄鱼?
沉默地,用它庞大的身躯轻易推动了一人一树,朝着岸边方向快速游去。
事实上,有点太快了,对一棵树来说。
很快,岸的轮廓逐渐清晰清晰。
那巨大的生物用自己头部和背部,温柔地,将精疲力尽的少女托到泥泞的岸上。
而自己,则被水流惯性和水流推着,重重嵌进河滩,半埋进松软的泥沙里。
意识再次模糊,已经虚弱得听不见洪流奔涌的轰鸣。
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少女趴在岸边,对着水中那巨大的食肉生物,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什么……
随后,她伸出手,从自己身上折下一截差不多完好的树枝……
然后就是……黑暗彻底降临。
再看到光时,从环境判断,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水泥墙壁,干燥的空气,周围无数的低矮植物,都活在盛着土的容器中,噢,自己也是。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类是……林蒲。
小小一个,背着看上去压垮他的书包,对着它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他说……说了什么?
自己似乎……只是突然半梦半醒了几年。
很奇怪,隔几天,或几个月,才会朦朦胧胧地苏醒一阵子,感知到外界的零星片段:浇水,施肥,窗外的季节变换……
最后的、相对清晰的记忆是……高中时期的林蒲,个子抽条了不少,带着几个朋友冲进店里避雨。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校服,其中一个高高壮壮、浑身湿透了还大大咧咧笑着的男孩,靠在他的树干上和同伴们说话,几片叶子贴在他肩膀上,树精悄悄尝了一口雨水,随后被少年抓走了几片叶子。
树精并不介意。
时隔近百年,再次清晰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温度,感觉很不错。
在那几个少年的闲散谈话声中,它的意识再次褪去,陷入了一场更深、更沉的睡眠……
再然后……
枕着潭水的少年猛睁开眼,在根系的支撑下很快到了岸上。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水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刺得他眼睛发疼。
恍惚中,失而复得的记忆那样近,相反,作为“发财树”的这几年,突然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而自己,刚刚从死亡中醒来……
或许,人生只是一场虚拟出的幻想,从死亡中,我们真正醒来……
不小心在按摩浴缸里小憩了一阵的林蒲这么想着,陷入了虚无主义旋涡。
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个负债啃老的大龄青年,而现在,不仅实现财富自由,还突然结了婚。
人生呐……
青年啧了啧嘴,随后被自己法定配偶从水里捞出来,裹进了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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