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停在山路上。
昭岁拿着手机在看路况,有显示最近泥石流的警告,她怀疑可能是原因。
两人没有座位,只能站在车厢,扒着扶手。
昨天骑车人晚上就走了,姐妹俩就在景区停车场睡了一晚,逍遥小姚知道姐妹俩顺路,邀请她们上房车,一块过去。昭岁拒绝了。
这会儿,如果坐在房车上至少有位置。也可能房车早就下山了。
“后悔不?”映年问。
“不,”昭岁说,“就算是你同学的同学,就算是认识,她坐牢实锤,原因也是一面之词。”
“我看你吃挺多,不怕毒发身亡?”映年说。
这话一出,昭岁沉默了,盯着映年。映年看着昭岁的眼睛,避开了。看来她还没有完全掌握玩笑的尺度。
逍遥小姚真有难处,又只有自媒体收入,可能的解决方法就是说明当时的情况。不至于让逍遥受着这份骂,可转一想,逍遥也是甘愿着,说出后可能枪口就对准小姚了。
这有自揭伤疤也无法继续从业的风险,衡量下这种操作的可能性有,但也没那么容易。
人只有看别人事儿的时候,看得最开。
没有时限的堵车让时间变得难捱,乘客早就超过了社交意义上的友好距离,人挨着人,往右转头是这人的手臂,往坐转头是那人的头顶。山野车道上没什么香水味,还没有香精勾兑的零食,可光是躁动的呼吸和粘腻的汗渍都让人够不爽了。
堵车无疑加强了这场感知。
昭岁突然意识到,让映年陪着一路下来,这对于她来说可能是一种慷慨的牺牲。
昭岁说:“要不下车吧?走过去。”
映年说:“附近哪有车。”
昭岁虽然说是走下去,实际她也没有任何把握。即便有一通识图的本领,可距离上次来时,这又变了样。
她就来过骡县两次,一次是结婚的时候,一次是刘太爷爷去世了。她惊异于地区的命名方式,螺市的骡县。在刚认识刘海洋的时候,年纪不到十岁,对这字的学习不懂,总是混淆。齐美裳结婚时带着她来了骡县,骑了一次骡子,算是有着参照物终于明白了。
刘太爷爷去世是她初中的事情了。这些年,齐美裳尽量避免去骡县,太爷爷对刘海洋疼爱有加,总该去的。
记忆中远处有工厂的烟囱又扁又高,有白烟升上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推平了,这样看过去,是一条条高耸的水泥柱子。去年大霜就说,骡县在修高架,到现在只打了桩,进度缓慢。
她打开大霜的微信朋友圈,发现有一条新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不是她以为的高考录取截图,配图是一张天空的图片,前景有一个举着的网球拍,后面有裸露的高架柱子出镜,文案是:已被晒服。大霜没去市里,就在骡县。
堵车到一个小时,有部分乘客的要下车,司机开了车门。
昭岁在网上看路况,刷到了堵车的原因。有司机撞死了农民养的鸭子,村民联合着堵成人墙,要求赔偿。肇事车辆早就开走了,剩下的车没犯错,不愿意给钱。僵持不下了,警方和村委会一起调解着。
昭岁在这条贴子下面留言:鸭子都是认路的,怎么会在大马路上走?
可能这一条路堵车的人不在少数,很快就有人回复她:这是重点吗?
昭岁盯着这回答,笑了。她还是在思索为什么,突然一下,想到了。打桩的高架建在河滩旁,每天叮叮当当的,鸭子估摸着也受不了吧。它们首批受到骚扰的族群,真到迁徙的时候,又被旧路上的车撞死了。
堵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又下了一拨人,昭岁和映年终于有位置了。这位置靠窗,阳光透进来晒着,她们只能把外套拿出来支着遮阳,也阻拦了大部分往下吹的空调。
手机率先撑不住,昭岁把充电宝拿出来充电,她在用表格整理路线,记录一下时长和路况,打了一会儿很烫,她瞥眼看映年在做什么。
映年在看学校那晚没看完的恐怖片。昭岁凑过去看,映年分给她一个耳塞,两人挤在一块看一个小屏幕。
在这充盈的阳光下,体会是不害怕,屏幕最亮还反光,稍微晃神就能看到自己的眼睛,一点氛围都没有。
反倒是给了俩人一起吐槽说话的空隙。
电影里的一个配角,耿耿于怀于一次□□,到学校贮藏库里去翻到了从前的试卷,终于心安了。即便这被学校里的恐怖生物袭击,他也要冒着这个风险。
“这几天做梦,我感觉我是错了一道几何题。”昭岁说。
“没对答案?”映年问。
“对了,我不记得。”
“数学考挺好啊,应该不是。”
“我不会在多年以后,还要在梦里去做高考的那道题吧?然后惊醒。”恐怖的不是错漏那道几何题,是自己可能在潜意识中,不满现状又无力承受,才去找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在这之前,昭岁更多梦见的是刘海洋和她一块玩赛车的场景。
谁也不当冤大头的结果是堵车堵了五个小时。公交车人很多是附近居民,下车差不多了,行驶时只剩了半车人。路过事发地点时,昭岁从窗户探头出去,果然在路边发现了一处尽是羽毛和血的地儿。鸭子已经不在了。
堵车打乱了出行的计划,下一站换乘车辆结束后,没赶上末班车。
这一片还不方便露宿,俩人边走着边计划怎么办。真到一个岔口,没想到又碰到了逍遥小姚。
她们正在换胎。
小姚更清楚路况,天色近黄昏,这一带没什么车辆,再次邀请姐妹俩上车捎一段路。昭岁还是拒绝。
姐妹俩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房车驶过,超越了她们。
“这一带挺多野坟的。”昭岁突然说。
“噢。”一路过来上山下山的,不见得少。
又走了一段路。
昭岁又说:“我爸刚病那会儿,谁都没说。”
映年意识到了昭岁的情绪。
再过一会儿,昭岁又说:“那游戏真不如赛车好玩,后来我发现我的差评被投诉隐藏了。”
映年把昭岁背后的帐篷包拿过来,自己背在了身上。昭岁停下来了。
映年陪着她。
昭岁说:“我给大霜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们。”
映年说:“打车吧。”
昭岁说:“不,我要打电话。”
拖到现在,终于有了个一定去联系的借口。昭岁在前面想了很久,到小姚说与薛在洲的关系时,也想到了黄柠檬和大霜。按照黄柠檬包不住事的性子,估计她来骡县的事情,早就传进了大霜的耳朵里。
这样想,开口变得没那么难。
昭岁点开微信视频打过去。没人接。
映年说:“还打不?”
昭岁说:“走吧。”
又走了一段路,昭岁突然变得很生气,一下把包放在地上,自己坐上来,掏出手机继续打。
昭岁说:“她怎么不接我电话!”
连续打到第三个,终于有消息了,大霜挂断了。
昭岁转头看一眼映年,说:“……打车吧。”
映年蹲着呢,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系统显示正在召唤司机。
昭岁的手机抖了一下,大霜的语音通话过来了。二人对视一眼,映年还没取消呼叫。
“到了?”大霜问。
“没有。”昭岁说,“你咋知道的?”
“你做事敲锣打鼓不是很正常,真以为能给我什么惊喜?”
“我卡山上了,能不能来接我?”
“求人这态度?”
“霜霜姑姑,来接一下小辈我,不然腿走断也到不了。”
“我家车保养去了。”大霜学驾照是去年的事情了,拿证的朋友圈,昭岁还点赞过。
“我走不动了,我把地址发你。”
“……你姐一块?咚咚在不?”
“我姐在,咚咚没在。快点。”
“不问清楚,怎么知道该开骡车还是汽车来。”
挂断电话,昭岁起来活动了一下,让映年坐在她包上,映年不坐。
“你坐吧,舍不得你的包,坐我的包有什么?”昭岁受不了她,撑着映年的肩膀,把人按在包上了。
映年说:“感觉你们关系挺好的。”不像是能纠结这么久的。
“不一样吧,朋友分很多种。如果我和黄柠檬分开一段时间,我会联络她,但联络就是联络,失联的空白期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一阵子去修复。和大霜就是,联络前要做足心理准备,她就是很坦诚的那种,知道我可能尴尬,但是她完全不会因为空白期影响。当然,空白期也影响我。”昭岁说着,笑了,“我其实没想到会这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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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堂屋久未打扫,即便是请了保洁清理,空气中仍然有挥之不去的浮沉,也可能是新烧的香灰,这份旧尘与新灰杂在了一起。
灵位摆在左上角,是个小孩的脸,横幅已经撤了,面前摆着新鲜的水果。
香又要完了。
柳丝丝从抽屉里取了新香,递给刘孟德,自己也拿着一组,就着燃烧的烛火平平点着,白烟起来时,她把旧香取下来,新香插上。
刘孟德还在作揖,她退时,刘孟德上前插上香。
实际刘丕去世已经是五月的事情了,刘家人一年内故去两位亲人,总归不是好兆头。柳珍受惊住院,刘孟德就一条龙服务操办白事,被柳丝丝主动揽下。
她考虑更周到,连重丧的情况都想到,又与殡仪馆人员颇有交集,送走刘丕的葬礼葬礼办得隆重,可谓是面面俱到。乐器和哭丧没停,棺材前的香烛灭了又续,水果每日添新,只有纸做的花圈省事,可难免沾了尘,白花看上去灰扑扑的。
办完柳丝丝回了城里工作,这番回来,是送刘丕的遗物。这些天刘孟德没回家,就睡在老屋,两个长凳支着床板,就用个夏凉被盖着在睡。
到底还是舍不得刘丕。
父女俩重新坐回桌旁,刘孟德拿着绘本继续在翻,柳丝丝坐在一旁,笔记本支在旁边,在整理工作表格。
“多久开饭?”刘孟德问。
“大霜去问了,等会儿回来。”柳丝丝说,视线没平移过去,工作已经够她焦头烂额了。
“别干了,回来。”刘孟德说着,想要去扣下柳丝丝的电脑,在她抬头时,眼神对视,停住了。
柳丝丝还是一副乖乖的模样,笑容甜甜的,对他的话总是应着。刘孟德清楚她变了,他从前觉得无所谓的,现在才有心慌的感觉。
“嗯,你又不是做不动。”柳丝丝还是承着他的话,笑得很乖巧。
“家里的东西,迟早都是你的。”
刘孟德的话,是说给柳丝丝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人到了六十岁,身体机能下降,他迟早会有走不动的时候,从前他觉得能培育刘丕,现在只能仰仗柳丝丝了。他这话,更多是提醒自己,要哄好柳丝丝。
早些年柳丝丝不顾阻拦学了播音,复读硬要考去传媒大学,出来进游戏公司,很多时候还需要家里接济。在他看来,都是些不务正业的活。真让他发现柳丝丝的作品,还是刘丕那,她参与的上市游戏,是耽误着青少年学习的那一卦。
她每次与家里联系,就是要钱,偶尔柳珍电话过去问近况,也是匆匆敷衍两句就挂断。刘孟德与柳丝丝,自然不算亲厚。
谁都没想到刘丕会病得这么严重。
刘孟德最初电话让柳丝丝回来,是以免传出姐弟二人兄妹不和睦,影响家里的生意。怎么劝,人都不回来。刘家人统一在今年开春做了体检,亲属们还真检查出一些问题,刘孟德就在其中,有病症早期的征兆了。
柳丝丝反而主动回来了——这理由,比起刘丕的病重,刘孟德更情愿去相信是自己的生病。
他心头复杂,想骂她,又担心她真的决心一走了之,他还有求于她。去年刘海洋去世后,刘孟德心更慌了,总觉得不是吉兆,把家里的生意拿给弟弟去管,和柳珍一块暂时去了市里的别墅,方便照顾治疗刘丕。那别墅,以前是为了给刘丕补习买的,没想到装修好就生了病。
这番回来,她一直是在市里租房,找的工作比游戏公司靠谱,在旅行社做导游。柳珍去劝她过来别墅住,把钥匙给了她,柳丝丝没回去过,真到刘丕离世后,操办葬礼的同时搬进了别墅。
柳丝丝和刘家人走得不算近,也没到远的地步。她在分寸上拿捏得刚刚好,逢人笑脸,哪怕背地里有人说她坏话,也全当不知,有人求时,尽心尽力。只有刘孟德夫妇,感觉她变了,可着变数,是夫妇俩讨来的。
大霜挂了电话进来,来叫二人吃饭。这个月刘孟德住老屋,不回去,饭都是吃她家的。
“丝丝。”大霜坐在柳丝丝旁边,“车借我一下呗?”
“干嘛?”柳丝丝问。
“朋友来了。”大霜说。
柳丝丝瞟一眼刘孟德。柳珍去旅游了,家里没人,晚上刘孟德估计还想着让她留在老屋一块休息。即便他嘴上不说,计划还是这样计划的。
计划不会影响到柳丝丝。就像柳珍在今年变得殷勤起来了,明明是煲给刘丕的汤,还会给柳丝丝送去。人总归是为自己考虑的。
“走。”柳丝丝摸了摸车钥匙,“请我吃饭。”
车是刘孟德给配的,说是方便柳丝丝上下班,实际上更多时候是想要她从县到市区来回接送。
不过车挺好,刘孟德的面子很重要,出手一向大方。
“你恋爱了?”柳丝丝问。
县里没有网球场,大霜住县里的话,打球都在草场旁边的空地上,不规矩,但也能玩。柳丝丝和她打过,也清楚那地儿,今天路过时看见有个男孩在和她对打。县城不大,资源有限,人连着人,大伙都认识,大霜练球都是一个人,这番打的有来有回又来县城找她,绝对关系匪浅。
“没有。”大霜说。
“不是去找他?”柳丝丝疑惑,觉得小孩可能是害羞,“做好安全措施就行了。”
“这倒不用。”大霜说着,把地址转给了柳丝丝,“海洋哥之前的女儿过来了。”
“措施很重要。”柳丝丝点开地址,同步到车载导航中,“海洋叔叔不是在市区公墓吗?找这来了。”
“过来看我不行吗?”大霜说,“还有,我不接受纳入式,真不是我对象,一个学弟而已。”
柳丝丝说:“那也要注意安全。”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多操心。大霜打网球,体格比她壮硕许多,高她半个头,旁人看了更多以为柳丝丝是妹妹。年龄上柳丝丝比大霜大九岁,辈份上大霜是她的姑姑。
大霜也笑:“你这人,太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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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年打开地图,在计算这里与骡县的距离,两指衔着屏幕缩小又放大,来回反复,视线放在一片草场。
汽车到达的时间,比地图预估的时间快二十分钟。
昭岁招呼开后备箱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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