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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整理行李时,昭岁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往常帐篷都是咚咚在背,睡袋和防潮垫均分给映年和昭岁。咚咚不在了,帐篷留给姐妹俩,睡袋舍掉一个,可要多加一个帐篷,背包空间极速变小。这也让昭岁意识到,咚咚的东西真的很少。又要装摄影设备,又装帐篷,换洗衣服的空间留下不多。

“帐篷不就是一个包吗?就这样呗。”映年说,“轮流背就行。”

昭岁不行:“装进去才舒服。”

映年无语:“叫你别买这么多观光品。”

除了送了些给齐美玉,昭岁还余留了很多。映年说这话时酸溜溜的,她几乎已经预见了,昭岁会送给大霜。

映年的包没她们的大,早先邮寄油桂的时候,就把一些衣服邮寄回去了,还有双鞋也一并寄走了。咚咚临走前,和映年换了个包,空间富足了些,可还是塞不下。

昭岁看着满满撑起的包,似乎妥协了:“不塞了,就放外面吧。”

她有了新打算。

有惶恐,更多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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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按照从前的计划在走,早上出门时看到酒店的广告,有山谷的漂流。昭岁临时起意想去玩,映年奉陪。

这和那场没必要去考的六级考试很像。

昭岁还在想怎么给大霜说明情况,每天能翻八百遍大霜的朋友圈,如果不是软件没有浏览记录,估计早就将这个行为记录在案了。

没先找到大霜,以歌的联系先她一步了,发了微信。

以歌:映年给你说了模型没?你看喜不喜欢,我都是猜的,要是不喜欢,你可以挑一个。

以歌发来一张模型的图片。

昭岁:我很喜欢。

昭岁:可坦白讲,我很不好意思,很不安心。但是我很喜欢,很想收下,可收下会不安心,但不收下也不安心。

以歌:我给你带来困扰了?

昭岁:绝不是!是我自找烦恼。

以歌没回她,昭岁本来把手机已经搁下来了,没想到对方打来了个视频通话。

那头的人在排练室,后方有一墙的乐器,说话时还有弦在拨动。昭岁看着她亮眼的紫色头发,鼻子和眉骨间有闪亮的钉子,这正面的形象,比从前在匆匆一瞥更具有冲击力。

以歌问:“车上呢?”

昭岁把镜头转了方向,对着座位上睡觉的映年,又转回来,她勾着栏杆站在一旁。

以歌问:“你不想要吗?”

昭岁说:“想要。”

以歌说:“想要就拿着。”

昭岁说:“我不太安心。”

以歌说:“怎么说?说说。”

这要怎么说?当着以歌的面儿,昭岁说不出来。

以歌说:“因为我俩不够亲近是吗?”

昭岁没说话,是默认了。

以歌说:“这样吧,下个月我要回国,我俩亲近亲近再说。”

昭岁被她的轻巧说懵了。她问:“那你有什么喜欢的?”

“你这小孩。”以歌被她的较真逗笑了,“必须吗?”

昭岁说:“至少现在是。”

面对昭岁的诚实,以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说:“真以为我妈就给你五千?”

昭岁问:“什么意思?”

“她让我转,我是中间商拿了一笔,用来买乐队补给。那些都是给你的。”以歌坦诚,对这行为没啥心虚感,“所以,那就当时你给我的吧。”

昭岁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那本来就是你们的钱。”

以歌说:“我本来一点都不想给你的。”

昭岁沉默了。

“模型也是我妈发现,让我补给你的。”以歌说着,觉得举着手机累,找了个椅子坐下,把手机放在纸巾盒边立起来,她盯着呆呆的昭岁,继续说,“仙儿说没看见你,怎么不去?”

屏幕里的脸隔远了些,后头的背景露出来,是搭的一个小型舞台,真有人在上面练习。

以歌的话不客气,昭岁却感觉柔和。

昭岁回答:“关系网曲折,当时不太清楚该怎么相处……现在也没完全明白。”

以歌笑得更灿烂了:“心理活动这么丰富?”

昭岁“嗯”一声。

以歌说:“这样吧,我约了个纹身,下个月纹,你替我付款。”

昭岁点头。

以歌说:“行,安心点没?”

昭岁说:“还没有。”

以歌说:“那要多久?”

昭岁说:“……又不是定时装置。”

以歌说:“行,有问题找我,映年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可以。”

昭岁顿了一下,叫了一声“以歌姐”,对方停下,问她还有什么事。

昭岁问:“沈烟阿姨回来吗?”

以歌说:“不确定,我要是进决赛,她可能回来吧。”

昭岁说:“那她有什么喜欢的吗?”

以歌笑了:“这下你又不担心你妈妈多想了?”

昭岁对父母爱情的态度,很朦胧。但她此刻很肯定地说:“我妈妈不会多想。”

昭岁甚至觉得,比起齐美裳,祁孝逑更不自在点。不过这不是祁孝逑的错,他与沈烟曾有过一段爱情,相爱过再怎么勉强豁达,可能也稍稍局促。当然,这是她揣测,毕竟祁孝逑在听到她“偷听”摇滚时,未说只言片语。

这也让昭岁认清一件事情:很多时候,她把感情狭窄的局限在“爱情”的范畴,造就了在这家庭枢纽中的拧巴感。

此时此刻,她竟舒展了。

以歌说:“行,真闯进决赛了,再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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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历险和漂流是套票。昭岁能凭高考身份打半价,映年只能全款购买。

说是历险,实际就是在山谷上布置一些试胆的装置。昭岁的体感是不如爬山累,很像是动物的丰荣玩具,更多是新鲜感。尤其把这个当作第一视角游戏的话,那更有趣,如果终点有评级的,她一定更有干劲。

映年走得稍微慢些,这和鞋子有关系。她还是穿的皮靴,她就剩带着的皮靴了。出发那阵子,脚磨成泡都在行进,这会儿好像真实驯服了这双靴子,完全无所谓了。

昭岁担心映年的体能,走在她后面,以防二人距离拉得太大。

到峡谷深处,要么走玻璃栈桥过去,要么坐高空索道,只能二选一。

昭岁说:“我都想试试。”

映年说:“那就都试试,先坐索道过去,走回来,再坐索道过去。”

昭岁看她,突然笑了。祁孝逑估计也会这样说。

高空索道的设备是一个藤椅,用三根安全绳把人系好,再启动出发。这和卡丁车的掌控感不同,更多是惯性下坠。

两条索道,藤椅飘移在空中。

昭岁侧头看一眼映年,突然大声叫:“映年!”

有回声。

映年转头看她。

昭岁继续叫:“映年!”

映年笑了也吼一声:“昭岁!”

风呼啸而过,声音也落下后面,却又在前面回转出现。

她们低头看着一层层绿树,绿油油盎然,好像落入其中。人变得纤细单薄,风的律动让树木的生机和山峦的呼吸近在咫尺。

结束后,昭岁和映年折返到玻璃栈道。

全透明是栈道也是观景台,下面是百米的距离,明明还和刚才一样,昭岁站在其上,却有种颤栗感。昭岁在玩积木的日子明了了很多建筑的故事,同样清楚栈道的安全性。她清楚这悬浮的玻璃有多厚,可能三百个她头没法撼动,可当有小孩在一旁跳动时,她只能扒着一旁的栏杆无法行动。

昭岁清楚,但无法确信,脚下的安全。

正午的阳光直愣愣的射下来,玻璃有清晰的反光的效果,盯久了,有种过曝的苍白感,踩着上面,有一瞬间恍惚是到了另一个次元。昭岁生出了恐慌。

出发后,三人约定就不要走回头路了。玻璃栈道是娱乐体验,也是回头路。

昭岁走了五米,终于停下来,坐在栈道上。映年蹲下来在看她。她清楚,映年踩着就是踩着,不会像她一样。

昭岁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恐高,毕竟在藤椅上,她没有这种感受。昭岁也不在乎会不会掉下去,更多在于安全感吧,或者被动与主动。

这让昭岁想起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是一则游戏。她沉浸在剧情之中,出现了三个选项,是否救援“杰克先生”,答案有三个:“是”、“否”、“等会儿”。当时主角是第一次见“杰克先生”,任务提醒角色选择至关重要。

昭岁第一次选择的“是”,但在后续的剧情中,杰克先生因为她的不正确救治而死亡了。她受不住,那一片没存档点,重新开始建档去玩,看完重复的剧情,到了那个选项点的。第二次选择了“等会儿再说”,杰克先生拖延不治死亡了。最后一次,选择了“否”,杰克先生得到了治疗,因为怀恨主角的见死不救,后续剧情将毒杀主角。昭岁直接删档弃游了。

游戏翻攻略,说是最佳选项就是第二项,能够让剧情完美通关。第一项后期有个任务点也会卡住,只能通关,没有完美成就。当时这个剧情一直被诟病吐槽,制作组坚持没有改变,今年我一看评价,口碑反转,说是神作。

她说起这件事,问映年:“你会选什么?”

映年说:“我不玩游戏。”

昭岁说:“第一次他死了,我是觉得他死了影响游戏通关,还没继续完就重新开档。第二次他死了,我才觉得自己特别难受。一是难受第一次居然这么想,二是难受我居然杀了他两次。”

“第二次我就受不了了,那段时候感觉罪孽深重。我清楚那是游戏,清楚那只是数据,清楚那是创作者的把戏,但是就是无可避免的难受。更难受的是,我首要难受的不是他的死,是难受我居然不是难受他的死。”

“我说这些是不是你听着很绕,可就是这样。我本来不想再玩了,推送给我的攻略,我又不自主的去看。啊,受不了。第三次再玩到那,我终于点了‘否’,这不是我的本心,可是那一刻我真解脱了。为什么?不是说救不救这件事情,是后来的剧情我知道他会反杀,这让感觉好像赎罪了一番。”

有路人发现了昭岁,路过时总是看上两眼。映年侧身,把昭岁遮住。

映年说:“都说了第一次见面,在没了解后来的故事时,哪个选项都算不上错的。很多时候,惋惜的是假设后面的故事,觉得是自己浪费了。这个游戏就是这样啊,是后续的任务线,让他变得很重要而已。”

“而且,如果按照游戏的思路来说,或许是不是杰克先生不值得被救呢?他凭什么要反杀呢?陌生人救不救,难道不是一念之间的吗?”

昭岁说:“不,他是杰克还是汤姆不重要,我就不该玩第二次。我就是只认可‘是’的选项,‘等会儿’是我想玩游戏,不是想救他。‘否’才是赎罪,哪怕是游戏无法通关。”

“我不是不能接受这份死亡的,是我自己主导的,这是我难受的。想明白这点时,我认为自己极度虚伪,之前的所有伪装善念都被卸下来了。”

“我到现在都在扮演,扮演假惺惺的自己,其实我想的可坏了,又要装作自己是个好人。而且一点也不能抗责任,总是责怪别人,实际上我才是那个懦弱的人。”

昭岁把一些不能怪的、不能言说、不能忏悔的心情,全都放在了杰克先生身上。她只为杰克先生忏悔。她只能为杰克先生忏悔。

实际上,昭岁觉得还不够,但她没勇气去直面,不敢去直面。她允许藤椅飞行到达目的地,她允许剧情顺理成章的让杰克先生死亡,而不是她要踩在悬浮的玻璃上,不是一定要她做出选项。

昭岁还在哭,她视线反而清明些。透着玻璃往下看去,竟然发现丛林的公路旁边,有一户人间正在加盖房子。

只有两个工人在劳作。

一人用滑轮把砖从一楼吊上去天台,一人砂浆水泥摆在天台的空地上,拿着铁铲正在和弄。到砖头抵达天台时,那人才放下铁铲,去卸货砖头。

那是自建房,退潮后江滩旁的人们也在修复。

这不是积木搭成的娱乐,每一块砖都贴的严丝合缝,不存在一块抽离后,全部崩塌的危机。

她不免去想,玻璃栈道是怎么修出来的,这些玻璃材料这么大,要怎么搬上来。没有公路,全靠人工一点一点盘。这份不安的质疑,太不近人情了,对不起那些建筑工人们。

很快,昭岁被自己这份遐想逗笑了。

过了会儿,她说:“你真好,不嫌我在这哭,丢人。”

听着这话,映年笑一声,又低头,她说:“我也不够好。”

哭的是昭岁,震颤的却是映年。她显然没想到昭岁能如此。

这一刻她是想到了陈恩柔——在头像更换后,再叫大脸猫有些站不住脚了——她在想,那会儿必定让陈恩柔丢脸。前阵子那场通话,似乎是在彼此忏悔,其实映年道歉时,带着“曲意逢迎”的心思,“哄”好、维系好陈恩柔的关系,是首要目的。

至于为什么,首当其冲的是映年觉得可能需要这个朋友。要从昭岁的标准来说,她的确不够诚恳。陈恩柔没有“上当”,这样对待她,就是“活该”。

“需要”这个点,映年本来以为是老秦的聚会给的,现在感觉不尽然是。映年一直游离在人群中,她认为这就是一种抗争,突然发现自动游离和非自动游离是不同的。

玻璃栈道没继续走完。

重新到寄存东西的地方,她们把鞋脱下来,映年想拿手机,被昭岁制住了,放在储物的地方。她们换了双临时购买的拖鞋,穿好救生衣,去排队漂流。

这次峡谷历险的人只多不少。

漂流船是六人的,大多是临时到场的组合。昭岁私心想和女孩们一块组,她寻觅目标,当真看到了合适人选。

排在她们后头些的,是逍遥小姚。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博主,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她便拉着映年主动去问。

逍遥小姚没想到有着出,没拒绝,就说排到了一块,她们正好四个人。后头也有两个人,看着年纪三十左右,穿着同一套姐妹装。

昭岁说:“我们见过,在鹊市。”

小姚说:“……噢,我记得。”

昭岁看她的眼,不确信对方真的是否记得。感觉这样开场特别不好,让对方产生了一种难堪的礼貌。

昭岁问:“你们没带相机吗?”

小姚说:“不玩了。”

姐姐逍遥反驳:“就是忘带了。”

小姚直言不讳:“就是不玩了。”

昭岁察言观色,没在问了。她往后面挪,到了映年的身边。后头这对同行的姐妹,和她们招呼。

一人说:“没冲浪?”

昭岁看她。

那人继续说:“她们炸号了。”

昭岁问:“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粉丝呢?结果不是。”

昭岁恨没有拿手机出来。出门这些天,她没怎么刷到过逍遥小姚。

“我是觉得没什么,我们骑车遇见的,爆胎了,她们捎了我们一程。”

坐在船上漂流时,情况依旧没有得到解答。

漂流分两段,一是高落差随船漂流,二是自由仰躺漂流。

昭岁和映年坐在船中间,本来说事分配划桨的任务,真到漂流起来,压根没有船桨的用武之地,二人只能抓着船身上把手,确保自己不会被甩出去。

坡下往漂着,浪翻上来,往身上船上灌,冰冷冷的,太阳直射着头盔,又发烫。她们有时是正着前进,有时是倒着前进,叫喊声伴随着浪潮此起彼伏。

昭岁说:“我觉得该去海边冲浪——”

话还没落,高低差的下坠让她的下巴磕了一下。平稳时,她还是说:“你一定很在行。”

映年清楚昭岁在害怕即将到达的目的,顺着话说:“正好可以让你穿比基尼。”

昭岁听着,突然笑了。

接下来有水枪水瓢的玩闹。她们船什么装备都没有的,上船时昭岁想买,被骑车人撵着上了船,说是半路完全可以捡装备。

不是捡装备,完全是吃装备。船上漂着漂着,不知道咋就把水瓢吃进来了。她们拿着水瓢去舀水来打,扑向别人人群,同样遭到了洗礼。

同在一个船上比卡丁车的体验更强,让映年有了一种参与感,她总被滋得睁不开眼。

昭岁是玩闹得厉害,见映年被欺负,终于逮着机会想去捞水上的水枪,没想到一个重力自己翻了出去,落在水里了。落在水里,她也不管这些,就要去捞水枪。

映年想转移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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