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筒子楼出来，天已经黑了，薛律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瞟了一眼墙体上的地址牌——幸福路76号。

他和宋清规静默地走着，宋清规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用手机打车。

宋清规猛然想起，因为急着见星星，下飞机后，她就让机场的同城快递把她和徐渡的行李先送到了酒店。沧城的酒店……薛律怕是住不惯。

她开口：“我们这儿没有什么高端酒店，只有普通连锁，定的那家在沧城已经算是不错了，凑合住两晚吧。”

“我没那么娇气。”薛律道。

比起这些琐事，他更想听宋清规再说些别的什么，比如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她们是什么关系，以及她过去几年只跟有钱的男人恋爱，是不是跟这个女人有关等等，可宋清规什么都没说。

察觉到薛律的注视，宋清规看向他，双眸里有明显的疲惫。

“吓到你了？”宋清规问。

“还不至于。”薛律答：“我只是很意外。你……”

此时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是宋清规叫的车到了。

“清规。”薛律跟她一起向出租车走去，但并不想中断话题。

两人在后座坐定，宋清规开了口：“我今天累了，想静一静，也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我们这儿的小岛上走走，你想问我什么，到时候再说。”

“好。”薛律没有强求。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连锁酒店，取了行李办理入住，前台跟宋清规道歉：“宋女士，您定的双床标间没有了，我们给您升级一下，商务大床房，送您二位两天的早餐，这样可以吗？”

宋清规面有愠色，但还是疲倦更多：“我昨天就订了房间，如果没有，你们APP上为什么要显示余房？而且你们是不是应该事先联系我跟我解释一下？”

前台的小姑娘年轻，看起来是入职不久，涨红了脸：“宋女士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酒店的失误，这样您看您这边还有什么其他诉求，我们……”

“可以。”薛律打断了小姑娘的话：“大床房就大床房吧，在几楼。”

小姑娘如蒙大赦，对薛律连声道谢。

宋清规黑着一张脸上了电梯：“呵，你倒是善解人意，坏人都让我来做。”

薛律笑笑：“怎么，不想跟我睡？”

这话说得暧昧，宋清规翻了个白眼：“我睡相不好，把你踹下去你就老实了。”

薛律嘴角的弧度更深：“我还从来没被人踹下床过，倒也新鲜。”

县城酒店的环境的确差一些，即便已经是前台口中最好的房型，陈设也十分简陋，宋清规拿出洗漱用品和睡衣：“我去洗澡。”

“饿不饿？要不要吃饭？”薛律问。

“不吃了。”宋清规答：“你要是饿了可以点外卖或者去楼下走走，这边的鱼丸汤和粿条汤味道不错，梅子酒也好喝，你可以尝尝。”

宋清规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才发现薛律没换衣服，还是以她洗澡之前的姿势坐着。

薛律站起来：“你早点休息，我出去吃点东西。我刚才问前台了，他们有备用房卡，你不用等我。”

“嗯。”宋清规不疑有他：“天不早了，早点回来，你长得太富贵了，不安全。”

宋清规少有这样叮嘱薛律的时候，他心里头舒服，忍不住打趣：“担心我？”

宋清规认真道：“你在沧城有什么好歹，我跟你们薛家没法交代。”

薛律笑了笑，心想，宋清规真是好硬的一张嘴。

走出酒店，薛律的笑意就全然收敛起来，他抬手烂了辆出租。

“幸福路76号。”薛律说。

出租车应声启动。

……

晚上九点，敲门声响起，孟遇星开门，面露惊讶，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去而复返，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宋清规三缄其口，但孟遇星知道面前男人的身份，他是宋清规的丈夫，是澜城很有钱、甚至是最有钱的男人之一。

孟遇星有些仓皇失措。

薛律开口：“你别紧张，我来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你是清规的亲戚，咱们就是一家人。”

孟遇星尴尬地点点头，将薛律领了进去。

薛律这次自己拿开了沙发上的脏衣服，坐了下来，此时浴室里走出来一个刚洗完澡的光膀子男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瘦高，但皮相不错，就是脸上有浓郁的痞气。

男人蹙眉看薛律，薛律坦荡地回望他。

孟遇星挤出一个笑脸，介绍两人：“冯哲，这是清规的老公。”

说完又转向薛律：“这是我对象。”

“你好。”薛律先放软了姿态：“我是薛律，清规的丈夫。”

“丈夫？”男人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一扔：“金主还差不多。”

说罢他就坐到孟遇星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轻浮道：“你看，还是咱们清规有本事，能把自己卖高价，你啊，就只能跟我这种人过一辈子。”

“冯哲你好好说话！”孟遇星啐完男人，又不好意思地望向薛律：“那个……薛……薛律是吧，你别介意哈，我对象说话不好听，但他没有恶意的。”

薛律不在乎冯哲有没有恶意，为了宋清规，他都能忍，而且他今天来，想对话的人是孟遇星。

薛律将视线转到孟遇星身上，她很局促。

薛律竭尽所能让自己显得柔和：“清规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你们家里的事，她不怎么跟我说。我来，就是想了解一下。”

“嗯。”孟遇星应道。

薛律：“那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我知道的。”孟遇星感受到薛律的小心翼翼，打断了他：“我知道您没有恶意，有什么话您直接问就好。”

“好。”薛律舒了一口气：“你……生的是什么病？”

孟遇星料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没怎么迟疑：“尿毒症。”

薛律：“什么时候发现的？”

孟遇星：“九年前吧，总是恶心、吐，浑身没劲儿，以为就是个肠胃炎，但总也不好，就去医院查，就查出来了……”

薛律本身学医，虽然毕业之后并没有在临床一线工作，但今天听宋清规和孟遇星的对话，他也大致能推断出来，这样问，是想再求证一下。

腹膜透析是治疗尿毒症的一种方法，每周两到三次，在澜城这种一线城市，医疗技术比较好的医院，一次透析就要花费六百到一千，沧城这种县城花费可能会稍微低一些，但也低不到哪里去。

九年下来，光腹膜透析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更何况还有其他的检查费用、住院费用、治疗并发症的费用。而且看孟遇星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医保……

而九年前，宋清规还只是一个大二学生。

想到这里，薛律的心有揪痛起来，如果是宋清规在给孟遇星做治疗，那么她……是真的很需要钱。

“你可以去澜城，去我经营的医院，大城市的医疗资源比这里好很多，肾源也更好找。”薛律特意避开了钱的问题，提出了建议。

孟遇星的眼眶红起来，坚定地摇头：“不……不，我……我欠清规的已经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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