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楽度假酒店,员工部管理层的办公室第一次有这么多陌生人闯入。周蝶到时,贺臻和当晚前厅部的值班经理正陪同着几位办案民警。
酒店总经理在休病假,她成了最高负责人。
“你好。”其中一位警官向她颔首,说明情况,“我们接到报案,需要调取酒店事发楼层、电梯、和前台相关区域的监控录像。同时,你们酒店作为被告方,也需要负责人跟我们去警局做笔录。”
周蝶在车上简单了解过情况,但还是不解:“酒店为什么会被告?”
“据邬女士所说,她和她公司的高管韦某从酒局上回到酒店后,是你们酒店前台为韦某提供了她房间的另一张房卡。”
作为酒店经营者、管理者,没尽到安全保障义务而造成客人损害,的确要承担侵权责任。
这起案件目前陷入僵局。
嫌疑人韦某声称,是邬女士主动将房卡给他。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邀请,是想靠潜规则升职,却被做局成了上司对她性侵犯。
但那晚邬女士醉得不省人事,说自己根本不可能主动去前台要一张房卡。
当晚值夜班的前台也在办公室,是个大学刚毕业的男生。
他刚被审问过,吓得直哆嗦:“昨晚他们回来是10点多了,她老板扶着她进门,两个人抱在一起……我哪知道他们不是情侣啊!那男的说邬小姐的房卡忘拿了,让我给她补拿一张。”
因为俩人这两日都是同出同进,邬女士当时又醉倒在韦某的怀里。
前台就没思考太多。
但真追究起来,酒店得负责任。
韦某在法律上构不构成犯罪,尚不可知。可这事闹大,合楽在公众面前一定会被贴上各种负面标签。
周蝶手心发冷:“邬女士现在在哪儿?”
“她患有应激障碍,目前不见外人,但委托了律师。”
律师的意思是:酒店想和邬女士和解,就必须协助她证明韦某是蓄谋已久的趁醉犯罪。
“我们也不是不提供监控录像。”前厅经理为难道,“但这周因为酒店线上app系统一直被黑客攻击,所以聂总更换了负责门禁系统的科技人员团队,新团队今天才入职。前两天在望海楼的部分录像带可能也不全。”
除了封锁楼层、保护现场,提供服务记录外,还得找当晚的保洁、隔壁房间退房的客人以及安保人员问情况。
周蝶又在监控室陪同两位民警待了一个小时,拷贝相关录像。
但确实有一段电梯里的录像被损坏。
“因为病毒攻击导致数据块碎片化严重。”工作人员简单说明,“要修复的话,得重新编写专用数据来拼接。”
被黑客攻击是同行恶性竞争,无可避免。
可不应该是在出这种事的时候。
周蝶思忖片刻,出门打了一个电话:“贺西承,金毛怎么样了?”
“不太好。”他那边声音有些沙,问道,“是酒店的事要找我帮忙?”
“嗯……抱歉在这种时候还麻烦你。”周蝶有些过意不去,垂眸,“酒店部分录像带坏了,普通黑客可能修不好,我记得你去年带我参加过一个师兄的泳池派对。”
贺西承大学是计算机专业。
他转行了,但在这一行依旧有熟识。周蝶印象中的这位白帽黑客师兄,目前是在AI行业里的领头公司——九洲科技任职。
“我去联系,你把录像文件先发到我邮箱里。”
“好。”她提醒道,“对了,事关合楽声誉,影像绝对不能在案件泄露前外传。”
“嗯。”
没想到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刚从警察局出来,全程陪同的贺臻在门口等她:“去吃晚饭?我订了位置。”
“不用了,我回酒店餐厅吃。”
周蝶还在试着给那位邬女士发短信联系。
贺臻拉住她胳膊,见她警戒的眼神,笑着抬起手:“周蝶,只是谈公事。”
-
宠物医院。
贺西承起先是把状态好一点的金毛带回去了。但才带回家没多久,它又吐白沫,疼痛难忍地蜷缩在一起。
折腾了个来回,还是回到医院输液。
医生给它打过止痛药,下着最后通牒:“药劲儿只有3个小时,过后还是会疼,输完液也不建议再带回家。”
明里暗里就一个意思:想让贺西承签下安乐死的协议。
金毛连呼吸都困难了,吊着这条命也只是延长痛苦。
它今年已经是条13岁的老狗,却鲜少有这么无精打采的时候。这么多年以来,贺西承把它养得很好。
养到如今,也算寿终正寝。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摸着金毛的脑袋,笑了下,“还以为回到十年前了。”
十年前的金毛被贺西承捡到时,已经有2岁多。体型不算小的金毛犬,却因瘦骨嶙峋总被老城区的流浪狗群围殴。
本来周蝶也应该对小金毛有印象。
毕竟那时贺西承是在高一的晚修过后,总在她家药店附近瞎晃悠才顺便捡了这只狗。
但大四那年,周蝶再见到金毛,它已经焕然一新。被养得太壮了,她也不记得曾经帮过金毛驱赶过欺负它的流浪狗。
一晃,又过去这么多年。
其实金毛在属于他们俩的家里时,贺西承会觉得没这么孤单。至少跟在周蝶身后的这十年,还有金毛这个知情者陪着他。
但兜兜转转。
那些回忆依旧只剩他独自保存,金毛的生命走到终点,三年的婚姻也快结束了。
医生和护士推着医用车鱼贯而入,向贺西承做最后确认。
金毛躺在手术台上,从它腿上拔掉输液管也没任何反应。上午跟着贺西承回到家的那几个小时里,它已经精疲力尽。
只剩浑浊的眼球还跟着灯下一只移来移去的小飞蛾在转。
大概以为那是蝴蝶。
金毛很喜欢在家里的草坪上跳起来扑蝶,每年都如此。但今年的夏天还没到,没有蝴蝶,它也等不到蝴蝶了。
“我还没和你妈说,不想她看见你这样。”贺西承将手轻轻放在它的爪子上,哑声说,“她不爱哭,但是为你哭了好几次。”
医生将麻醉剂的针管推进来时,金毛眨了下眼,眼神彻底涣散麻木,也看不清那只飞蛾了。
它的痛苦随着一剂安乐死的药剂渐渐消失。
“辛苦了,谢谢。”
手里的温度变得冰冷,贺西承才从手术床边站起来,拨通了周蝶的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却不是周蝶。
是贺臻:“阿承?是我。小蝶这会儿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吗?我帮你转达。”
贺西承垂下眼帘,没什么情绪地问:“她手机在你这?”
“嗯,我帮她看着包。”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嗓音淡淡:“麻烦帮我提醒她记得吃晚饭。”
“好。”
“小舅。”贺西承勾唇,甚至笑了笑,“乱接我的电话倒不要紧。但我老婆不喜欢外人碰她东西,她发脾气很凶的。”
贺臻显然一顿,才回答:“知道了。”
……
在医生第一次建议安乐死时,周蝶就让吕助理帮忙找好了宠物墓园。
贺西承在墓园待了很久。
快天黑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墓碑,将几盒狗粮罐头放在那:“走了,小金毛。”
坐到车上时,贺西承才有些恍惚下一站要去哪儿。不想管工作上的事,也不想回家。
停留许久后,他把车开去了酒吧。
手机一直开的静音模式,他也没再点开。怕看见周蝶打回来,又怕她没打回来。
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其实喝再多酒也还是很清醒,脑子里控制不住在胡思乱想。
居然是贺臻。
大四那年上公共课,周蝶笔记本最后一页满是“贺”字。
真讽刺。那会儿他们刚谈没多久,他怎么会以为是他的“贺”呢,还拍下来视若珍宝地放在相册备份里。
原来周蝶不是不想谈感情,只是因为人不对。她心里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还得到过她的爱。
会被她分享在日常生活里吗?
会主动和他说晚安吗,会时时刻刻被她想念吗。
会吧?
贺西承完全想象不出被周蝶喜欢是什么样的,只能猜想应该不止占据她生活里的10%。
他不会去问,也不敢去问,不想提前戳破这张窗户纸。只是即使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不应该有期待,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失落。
他终于承认。
这些天除了嫉妒,好像是还有点难过。
这个点对于蹦迪的夜场酒吧来说还没正式营业。员工都没来齐,内场放着舒缓音乐,零零碎碎只有几桌客。
吧台那有个散客拉着新来的小调酒师调笑,放浪话一句比一句露骨。
调酒师也是个挺烈的姑娘,甩不开手,索性将调酒漏斗丢过去:“滚你大爷!”
那人喝了几杯就壮起胆子,砸了瓶金酒,握着瓶口指着她,吓唬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啊——”
话没说完,已经被一脚踹倒在地。
贺西承拎起高脚椅,凳脚卡在男人正要屈膝起身的腿间。他坐上去,顺势踩在对方肥腻的胸膛上。
周边的客人都被这动静惊到,朝他们看过来。
“来砸场子的?”贺西承拎起吧台边摆着的冰酒,眼皮懒耷着,表情寡乏地将酒瓶甩在地上,“喜欢砸?”
酒瓶在男人的脑袋上方炸开。
玻璃瞬间四溅。
“哐当”又是一声,贺西承又往男人身侧砸了几瓶。也不砸人脸上,光是挨着这男的周身砸了四、五瓶。
调酒师在一边远远地看着,都有点心疼那几瓶好酒。
男人更是被吓得剧烈挣扎,紧闭着眼,使劲蠕动:“不是!操,误会!!”
“误会什么了,你刚不是对我员工这样砸吗?”他语调听着一贯懒散,偏头问,“要不要帮你报警啊大叔?”
-
“报警了就交给警察吧。”贺臻说,“职场性侵犯本来就难界定。”
下午围绕合楽的这起事件又开了个会,法务部和市场部的人都从不同角度给出了解决措施。
警车抵达度假村门口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风波谣言。
周蝶在浏览网上发贴的一些评论,闻言抬起头:“为什么难界定?你作为酒店高层领导,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这儿又没别人,我也只是说事实。”贺臻有条不紊地给她分析,“这位邬女士一定会被开除,如果告不倒上司,那总要找酒店要赔偿。找几个媒体曝光,就为了狮子大开口信不信。”
周蝶懒得回应这种揣测。
她回到办公室,他又跟了进来。
贺臻如今调回亚洲市场的区域营运官职位,也没想到第一天做酒店评估就遇到危机:“你打算怎么做?这家门店至今才开业半年。”
“沟通的本质是博弈。”她找到那位邬女士的工作邮箱,继续发邮件,“我要先和客人联系上,再探讨解决方式。”
贺臻站在门口:“下班时间到了。本来想约你出去小酌几杯,但我想你应该会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周蝶下意识看了眼西装袖口,油渍还在。
是下午和贺臻一起用餐时不小心蹭倒了料理瓶,在洗手间简单地冲洗了味道,但还是留下印迹。
至于他说的谈公事,也只是这几句车轱辘话。
她关闭电脑,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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