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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共生

陆莜宁陷入到了冗长的昏睡中,她在梦中,整个人一会似置于凛冽北地,一会似置于熔岩火山。

一会是被关在逼仄狗笼,仆人手里拿着包子居高临下睨着她,嘴里一口一个,天煞孤星。

一会是被邦在射箭木靶,对面有人张弓搭箭瞄准她。

一会是在大雨滂沱的庄子,浩浩荡荡死了一堆人,雨水砸到地上卷着血水拍打在她脸颊,她奄奄一息,手里拿着一把刀。

额头出了一层层冷汗,体内内力翻涌,旧毒加新伤,被临时找来照顾她的嬷嬷,担惊受怕,守了她一夜。

第二日,日光爬上东方,谢矜开始着朝府准备上朝,那嬷嬷可算松了口气,跑也似的,冲到前堂。

右浊以为是陆莜宁那出了什么事,连带着里屋正在穿戴的谢矜手都一顿。

他眼神落向门外,嗓音清冽:“何事?”

嬷嬷头伏在地:“秉世子殿下,那女子整夜体温骤降骤升,全身冷汗不止,后背和脊柱处血,时不时止不住,且她周身是伤,太过骇人。”

谢矜听着嬷嬷惶恐的话语,穿戴好最后一件物什,右浊屏住了呼吸,昨夜殿下喜怒不辨,无端抱回来那个医女。

后来叫去了陈医正和善尔,想来那医女是伤的极重的。

至于殿下心中所想,无人揣测。

谢矜平静道:“接着传陈医正”

右浊大惊,连请两天陈医正……

“是”

*

状告京兆府尹的民女死了。

早朝之上,刑部侍郎纪唯年出列自请降罚,字字铿锵如击玉,姿态端方得挑不出半分错处,直教旁听的史官都暗叹一声“公忠体国”。

宣帝稳坐高台,眼皮微抬,锐利的眸子像淬了冰,直直扎向他,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殿内的风都似凝住了:“怎会突然毙命。”

此言一出,朝堂俱静。身旁侍立的太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圣上昨日才下旨要彻查府尹案,这民女是最关键的证人,如今人死了,分明是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纪唯年闻言,膝头一弯直直跪下,袍角扫过地砖时,刻意捋平了褶皱,那姿态端正得像幅精心裱过的画:“臣监管不力,请圣上降罪。”

高台上的宣帝眸色更沉了。

陆党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那民女死了,府伊之事定能迎刃而解,忧的也是那民女死了,是如何而死呢。

陆党一派人人手中喽啰众多,要是叫那个不长眼的杀了去,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尚书令纪唯年佝偻着身子出列,与儿子一同跪倒:

“圣上,依臣之见,此案牵扯众多,犬子纵然失职,可大牢防备森严,一般人无法进入。依臣之见,怕是内部有人,吃里爬外,为堵那民女之口。”

“哦?”宣帝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纪卿这是要替犬子摘干净?”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噼啪的轻响,百官或垂首,或偷瞟陆党,没人敢接话。

天子之怒,向来是血流千里的前兆。

就在这时,谢矜自队列中迈出。

绯色朝服的衣摆扫过地砖,发出极轻声响。

陆党里几个胆小的,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立于朝堂中央,眉目清冷如旧,缓缓开口:“依臣之见,自然是对此案,心中实是不安者。”

话里的意思,谁都懂。

可偏偏,只有他敢在这殿上,把王东临与陆逸初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明晃晃摆到日光底下。

“臣更以为,由此可见”他又道:“刑部和大理寺有渎职之嫌,此案乃至军饷一案,皆需严查”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大理寺卿周芝思出列,行走间官袍作响:“军饷一案,乃是先户部侍郎徐光念所贪,他乃前朝贵族出身,此一案牵扯前朝余孽,不可儿戏!”

谢矜面上无甚波动,回眸转身望向周芝思,单单一个眼神,便叫人胆寒。

纪唯年再次开口:“圣上,臣也认为,军饷一案却有蹊跷,刑部和大理寺乃是国之重部,若任由起党羽勾结,实乃大患!”

周芝思脖颈扬起,中气十足:“军饷案一事,辩无可辩,不光徐光念,乃至他身后的徐氏一脉,皆需押入大牢,以绝前朝复辟后患”

“此论荒谬”谢矜沉声,凤眸染怒:“徐光念是如何越过户部尚书,越过去北地的多道防线,凭空将三十万军饷贪墨的,况且这三十万军饷在何处?金羽卫和定北军的军饷在何处?!”

“你身为景曜王世子,征战沙场,竟为前朝余孽说话”周芝思冷哼一声,面朝宣帝:“圣上,世子殿下今日咄咄相逼,是铁了心要为那余孽翻案!”

宣帝五石散的后劲上来了,周身倦怠,精神不济,挥手打断周芝思。

他四两拨千斤:“此案,若是连阿矜都觉得蹊跷,那便查”

可谁去查,如何查,宣帝未置一词。

谢矜跪倒谢恩。

宣帝草草宣布退了朝,下朝路上,纪唯年特地追赶上他,似笑非笑:“我只帮你这一回,还有父亲。”

“你今日公开站队,圣上看似同意,可却偏袒陆党,心中估计对你也有几分忌惮,你手中值钱的东西,怕是要拿出去一部分了。”

谢矜无甚所谓,点头应下,继续走向自己的马车,掀帘上车。

他周身最值钱,最惹宣帝忌惮的,便是那半边枢密站。

当年这半边枢密站仰他重启,宣帝为表风范自然也放权于他,放易,收难。

他心中已有考量,趁势交出枢密站不是坏事。

“主上,府里来了消息,那女子还未醒。”

“回府,走败冬堂。”

今天不少人皆知道,败冬堂的掌柜击鼓鸣冤状告京兆府伊,结果血肉模糊死在大牢里。

正在纪府做工的老纪听说后,没忍住抹了把眼泪,如今这个世道,没人会在乎对错的。

可怜那个姑娘傻啊。

碧珠连续三天和朱霁南提心吊胆生活在一起,时刻忧心自家小姐的信息。

结果今日听见她竟然死了,

朱霁南看着,碧珠身子瞬间软了下去,脸色面如死灰。

在身后虚虚托了她一把,顺便合上了门,他易容过后的脸粗犷崎岖,不似从前温和漂亮,如今正面无表情:“你真以为,陆莜宁那么容易死?”

碧珠一怔,惊讶于朱霁南怎么知道,自家小姐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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