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岫刚起身没走出两步，就被岐无合拉住了手。

秦远岫疑惑地回过头，还以为岐无合有话要说，没想到岐无合支支吾吾两声，竟然直到憋红了脸也没说出话来。

岐无合满心欢喜，这会子还沉浸在秦远岫下意识的那句回应里，心口都泛着甜意，只觉得如今连外头阴沉沉的深秋天气都顺眼了！

秦远岫一回头见着的就是岐无合这般见牙不见眼的笑模样，还以为岐无合是不想让她起身呢，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捏了捏岐无合的大手，“我去拿个话本子就回来，咱们也该吃晚膳了。”

岐无合认真说道：“秦远岫，我心悦你。”

岐无合抬起头，望着秦远岫的一双含情目，像是从里头汲取了不少勇气似的，朗声道：“此生不渝。”

岐无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出秦远岫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果决而诚恳地剖白心意，仿佛二人之间的情意此刻才得以大白于天下。

早在岐无合见到秦远岫的那天起，岐无合的一颗心早已捧在了手心，任由秦远岫处置。

岐无合捧着一颗心，却缄口不言，沉默地等待秦远岫的审判，秦远岫无论是弃之敝履，还是视如珍宝，岐无合都不会辩解任何一个字。

可岐无合从来不敢开口，像是怕惊动神明，自己的幸福和满足都是从神明打盹的片刻里偷来的，要是过于张扬，宣之以口，这份来之不易的好运气就会像是泛着宝珠光泽的朝露一般转瞬即逝。

岐无合手心里捧着一份世间至宝，便更不敢高声语，更不敢果决地晒在烈阳下。

这是岐无合的生存之道，就算要深埋于地下，像是深山老林中携手相伴余生的燕侣，见不得生人，入不了人世间，享不了富贵极乐，也都无所谓。

秦远岫的手比岐无合的一双手要小上不少，此刻的岐无合却觉得秦远岫的手，力逾千斤，握着他的力道让人心口发烫，仿佛握紧了从高台坠落的绳。

这条细绳是岐无合能握住的最无懈可击的宝物，护着岐无合安然无恙，高枕无忧，也能无所畏惧。

秦远岫没说话，而是从桌子上拿起了底下人准备的剪刀，这是预备着开栗子用的。

秦远岫将自己的发丝和岐无合的一缕互相缠绕，打了个结，才动手把它们从发上剪下来。

秦远岫不知道如今的两姓结合需要什么，也不知晓这里头的讲究和步骤，秦远岫只是任由自己的心意，这么做，也把自己的心意交给岐无合来评判。

秦远岫把两人发丝打成的结放在岐无合手心里，望着岐无合的眼睛，认真地道：“岐无合，没有人能再把我们拆分开了。”

岐无合捧着这个发丝结，轻手轻脚地将它珍而重之地收进了香囊里。

秦远岫望着岐无合从怀里掏出这个香囊，愣了一下才道：“居然在你那里？”

岐无合奇怪道：“不在我这里，还能在哪？”

秦远岫之前想学着这里的风俗，给岐无合绣个香囊、打个络子之类的，也能放在岐无合身上，总不好旁人都有的，就岐无合没有。

秦远岫在这上头总是特别心疼岐无合，总觉得岐无合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苦，便一点点的委屈也不想让岐无合吃。

但秦远岫没有刺绣的能耐，刚摸索着绣了半天就戳破了手指头，这么一点点血就让岐无合差点大发雷霆，秦远岫哄好了岐无合，这东西，岐无合也不许她再绣。

最后还是秦远岫软磨硬泡半晌，岐无合才松口，让秦远岫把它缝成个香囊，略微缝两下也就行了。

就这样，岐无合还是不放心，非要秦远岫在他面前绣，秦远岫不听他的，岐无合还要生闷气，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如今的岐无合可不会生闷气了，这真是大进步。

秦远岫自己缝出来的香囊都觉得有碍观瞻，想着实在不能入眼，堂堂厂督戴着这个实在是不成体统，便收起来了。

前些日子秦远岫自己翻柜子，还没找到这个香囊，问了汀兰她们，也都说不知道，没见着。

秦远岫想着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说不准是放在哪里了，就是被飞奴和於菟拿去玩了也未可知，便没有再找。

没想到居然被岐无合拿走了，岐无合不仅找着了，还放在身上了。

秦远岫颇感好笑地戳了戳岐无合的胸膛，“幸好你还知道放在怀里，要是挂出来，旁人都要以为厂督府里要破产了。”

岐无合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坦然道：“我是怕被外人瞧了去。”

那语气居然有几分与有荣焉，好像秦远岫给他的宝贝被旁人看了一眼，就要亏损似的。

秦远岫默默给岐无合抚平了外袍胸口的褶皱，语气里有几分庆幸，“行，那你可藏好了，别被旁人看见了。”

要是被旁人看见了，秦远岫可不会承认这是她的手艺。

被岐无合放在身上也就罢了，要是真的被人看见了，秦远岫有种被人翻看小学时期作文的羞耻感。

岐无合牵着秦远岫的手，两人往暖阁去用晚膳。

“明日的册封礼，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秦远岫上辈子便是个要强的性子，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这么撒开手做甩手掌柜的事，秦远岫还有几分不习惯在身上。

岐无合道：“你身边的人早都训好了，哪里要你什么事都亲自上手，不然她们作甚。”

一品诰命的册封礼，有岐无合亲自盯着，司礼监的人日日都要来一趟，可秦远岫实在是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好在岐无合一手包办了。

司礼监的小太监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被崔禄送出了门。

崔禄的态度也好得很，这是他们夫人的大喜事，谁的脸上都挂着笑，这两天厂督心情也好，谁都不想挂着一张脸再冲撞了主子。

可司礼监的小太监还是没想明白，这么一点小事，去东厂叨扰厂督？

他只是个小喽啰，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