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院门前。
绘墨嘟囔着嘴，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阿姐，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不识好歹！辛辛苦苦给她煲的汤，说不喝就不喝。”绘墨一张圆圆脸气鼓鼓的。
“你且住嘴，她到底是主君带回来的，容不得我们怠慢。”
鸣弦四处打量，确定过往无人，才训斥道。
“主君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绘墨朝着屋内啐了一口，“一个罪奴而已，我就不信，她还能嚣张多久……唔唔唔！”
鸣弦立马捂住妹妹的嘴，瞪大眼睛冲她低声道：“你真是不要命了！主君对我们好，不代表我们可以如此不成体统！”
“再这样，我可就要罚你了。”
绘墨别过脸，满心眼里都是不服。
“好了好了。”鸣弦柔声安慰妹妹的情绪，“咱们进去吧，总该劝她吃一点东西。”
姐妹二人转身准备进去，却听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们在这做什么。”
二人立刻回过头，恭恭敬敬地行礼：“主君。”
谢引珩挑挑下巴，斜眼看着一旁已经放凉的汤。
“你们不侍候在里面，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晚膳吃得太饱了？”
绘墨像是找到了出气口，立马委屈地控诉道：“主君！这不怪奴婢和阿姐。”
“奴婢和阿姐恭恭敬敬地侍奉她，精心地给她上药、煲汤，好声好气地，就怕触了她的霉头。”
绘墨的嘴撅得能挡三里地的雨：“哪知她对我们一分好脸色都没有！还把奴婢和阿姐赶了出来，主君……”
“哦，是吗？”谢引珩点点头。
“我竟不知，谢府的奴才已不把顺从主子，当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了？稀奇啊稀奇，当真是闻所未闻。”男子唇角微勾，溢出一丝冷笑。
鸣弦脸色一白，立马将绘墨拉到身后：“主君，云姑娘并没有苛待我们，她只是……情绪不太对。”
“绘墨奴婢会训斥的，您先去看看云姑娘吧。”
谢引珩揉揉眉头，也就没跟姐妹二人计较，抬步朝屋内走去。
鸣弦见状，立马拉着绘墨离开，暗暗松了一口气。
“慢着。”谢引珩突然叫住她们。
“主君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汤就扔了？耳提面命你们要节约，都就着馒头吃了？”谢引珩盯着那碗汤，拧紧眉头。
鸣弦立刻小跑过去端起来，绘墨却还要补充：“主君，她又不喝……”
“她不喝，我还不要喝吗？”谢引珩的脸黑得像鞋底。
也不知养了这一屋子的下人做什么，没一个知冷知热的，应酬回来连口汤都喝不成。谢引珩心中无力，不由得深深叹气。
绘墨立马缩了脖：“是，主君，奴婢这就热汤去……”
谢引珩无奈转身，大步跨进门，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床上的女子如今十分憔悴，身上还穿着白日的粗布衣裳，面颊瘦削，早不似曾经的桃腮杏面。可落在谢引珩眼中的，只有她明亮的双眸和动人的神采，云渡，依旧是那个纵马长街的萧云渡。
她这几年，愈发漂亮了，不像寻常的闺阁娇花，倒像是边疆风沙吹打下，茁壮成长的白杨树。
谢引珩心想着，连看云渡的目光都缱绻温柔了几分。
可下一瞬，他就狠狠地把自己的心思咽回去，再看她时，眼中也只剩凉薄。
“为什么不进食？”明明是关心的话，从谢引珩薄唇中吐出，白白多了几分寒意。
云渡依然枯坐在床上，并未理会他。
谢引珩也未计较，一把抓起妆台上给她备好的衣裳，丢到云渡面前。
“换上，看着碍眼。”
床上少女别过脸去，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不过她的行为已说明一切，就是拒绝。
谢引珩气笑：“我竟不知，重金买来的女人居然是个聋子哑巴——萧云渡，你别太不识好歹了。”
“多谢您的美意了。”云渡语气虚弱，可绵绵话语中依旧夹枪带棒。
“只是您的好意，我受不起。”
“这由不得你。现在，换好衣服，去吃饭，我可不想一番功夫，只换来了一具饿殍。”谢引珩抱臂看着她，语气亦是不善。
云渡本想很有骨气地说一句“我死不死都与你无关”，可她仔细一想，谢引珩把她从赵德昌手里赎过来，一定被那老贼扒了一层皮。如若她死了，谢引珩的确是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云渡就是不想，不甘。
尤其，那人是谢引珩。
云渡撑起身子，仰起头，一双杏眼直视男子：“我说，我不想，你难道还要强迫我吗？”
谢引珩听罢，情不自禁低笑一声，语气讥讽：
“麻烦萧小姐搞清自己的处境。”
“现在，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我就是你唯一的主子。也就是我慈悲心肠，留你喘几口气，否则你早就跟鸣弦绘墨她们一样，去给我做粗活了。”
男子眯起一双凤眼，歪头盯着云渡，笑容有几分恶劣。
“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将门之女，千金小姐呢？”
萧云渡想说这个世上，从没有谁依附谁的道理，她是活生生的人，并非路边的阿猫阿狗。可当今的律法即是如此，只需一张轻飘飘的卖身契，一个人便归属于另一个人，没有自由，没有话语权。
也不配有梦想。
云渡眼底立刻红了一片，她倔强地忍着泪，用力眨眼，一滴泪珠都没涌出。
谢引珩却顿在了原地，一肚子快意挖苦的话，此刻像是翻涌的苦水，反淹了他自己。他不自然地低下头，心中复杂。
“我不会亏待你的，前提是你乖乖听我的话。”谢引珩失了一身的力气，坐在软凳上，语气沙哑。
“谢……谢公子，您，您能还我自由吗？”
云渡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是谢引珩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说话，也许是，她明白一个道理。
帮过你一次的人，还会再帮你第二次。
见谢引珩低头不语，云渡忙补充道：“我不会白白欠了你的，你还我自由，我一定有法子赚足您赎我的钱！”
“到时候，我再补给您……”
云渡语气减弱，谢引珩抬起头，看云渡的眼神满是失望：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谢府吗？”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后一句话谢引珩永远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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