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手里的那把小花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斥候那张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怒火。
“放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草木皆枯,大地变黑?你是撞了什么邪祟,在这里妖言惑众!”
王霖一生为官,最重体统与规矩。
他相信圣人教化,相信王法如炉。
任何怪力乱神,在他看来,都是愚夫愚妇的无稽之谈。
“大人!是真的!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斥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那黑色的军阵,无边无际,走得不快,但所过之处,一切生机都被吞噬!就像……就像地狱里的恶鬼爬了出来!”
“够了!”
王霖猛地一甩袖子。
“来人,把他拖下去,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先打二十军棍!”
他不能容忍这种动摇人心的言论在府衙里传播。
渭州需要的是安定,不是这种无稽的恐慌。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架起已经瘫软的斥候。
那斥候没有求饶,只是绝望地扭过头,用血红的眼睛看着王霖。
“大人……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声音渐渐远去。
王霖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后院里精心培育的花草,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索然无味。
他当然不全信斥候的疯话。
但斥候那发自灵魂的恐惧,却让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地龙翻身了吗?”
府衙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细微而持续的震颤。
不是地龙翻身那种剧烈的摇晃,而是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共鸣,仿佛有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正在大地上缓缓碾过。
他快步走出后院,登上府衙的望楼。
“那是什么?”
陪同的亲兵指着南方的天空,声音发颤。
王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南方的天际线。
那片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正被一道平整的、纯粹的黑色幕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
那不是乌云。
乌云有形,有变。
而那片黑,就像是有人用墨汁,在世界的画卷上,冷酷地涂抹。
阳光被吞噬,光线迅速黯淡。
明明是正午,世界却像是提前步入了黄昏。
一股阴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风,吹过渭州城头。
王霖打了个冷战,他终于明白斥候那句“天黑了”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形容。
这是事实。
“敌袭——!”
城墙上,终于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与锣声。
整个渭州城,仿佛一锅被烧开的水,瞬间沸腾。
街上的行人惊慌地抬头,看着那片正在压过来的黑暗,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怎么回事?”
“南边来的,是哪路兵马?”
“不像啊……你看那天空,太吓人了!”
恐慌在蔓延。
王霖的嘴唇发干,他扶着望楼的栏杆,努力让自己站稳。
“传令!关闭城门!所有守军上城墙!快!”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锐。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低矮的城墙上,很快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守军。
他们大多是本地人,许多年未曾经历战事,脸上带着和城内百姓一样的惊惶。
他们看着城外那片正在靠近的黑色地平线,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他们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兵马。
那是一片由扭曲的、黑色的、非人的怪物组成的潮水!
它们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更多的则是无法名状的扭曲集合体。
它们沉默地、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向前推进。
它们脚下的大地,已经完全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寸草不生。
“开……开什么玩笑……”
一名年轻的士兵,手中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他。
王霖在望楼上,看得更清楚。
他看到那怪物大军的前方,是一些身形高大、覆盖着狰狞骨甲的可怕存在。
他甚至能看到,一些怪物身上,还残留着大唐军户的破烂衣甲。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那个斥候。
他想起了那二十军棍。
他想起了那句绝望的“快逃吧”。
“放箭!”
城墙上,不知是哪个军官嘶吼了一声。
“放箭!”
密集的箭雨,带着守军最后的勇气,腾空而起,射向那片黑色的潮水。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箭矢落在怪物群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射在了一片钢铁森林上。
绝大部分箭矢被弹开,少数插在怪物身体的缝隙里,却根本无法阻挡它们分毫。
它们甚至没有因为被攻击而发出一丝声响,或者加快一丝速度。
它们只是走着。
仿佛城墙上那点可怜的抵抗,不过是拂面的微风。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城墙上每一个人的心中。
面对这种敌人,勇气、战术、兵法,都失去了意义。
这是凡人与神魔的差距。
“开门!开门让我们进去!”
城外,那些在田地里劳作,没来得及进城的农夫,哭喊着拍打着紧闭的城门。
他们身后,黑色的潮水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守军,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无能为力。
开门,怪物会瞬间涌入。
不开门,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吞噬。
一个怪物走到了一个跪地求饶的老农身后。
它没有挥舞武器。
它只是伸出那只漆黑的晶体手掌,轻轻地,按在了老农的背上。
老农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在城墙上无数双惊恐眼睛的注视下,黑色的晶体,如同藤蔓,迅速爬满了老农的全身。
他的身体扭曲,变形。
几秒钟后,一个新的怪物,站了起来。
它茫然地转了转头,然后汇入了身后的洪流,一同走向那座在它眼中,散发着诱人“食物”气息的城池。
“啊——!”
城墙上,终于有士兵精神崩溃了。
他扔掉武器,尖叫着向城下跑去。
“是魔鬼!是魔鬼啊!”
恐慌就像瘟疫,瞬间引爆。
“跑啊!”
“守不住的!我们都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士兵们开始溃散,他们丢下武器,不顾军官的呵斥,争先恐后地逃离城墙。
那道本就脆弱的防线,不攻自破。
王霖站在望楼上,浑身冰冷。
他看着城墙上的混乱,看着城外越来越近的怪物大军。
他知道,渭州完了。
他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他引以为傲的政绩,他所守护的这一城百姓。
在这片黑色的潮水面前,都将化为齑粉。
“呵……呵呵……”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而绝望。
“圣人误我……王法误我啊……”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柄文官的佩剑,更多是装饰作用。
他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与其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宁愿以一个大唐命官的身份,体面地死去。
就在他准备用力的一瞬间。
“嗡——”
一道无形的波动,从城外扫过。
王霖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到,城墙上那些正在奔逃的士兵,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全都停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望楼上。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面容俊美得有些邪异,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正淡漠地看着王霖。
是萧羽。
王霖不认识他。
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如同深渊般浩瀚、冰冷的气息。
城外那支带来末日的军队,与他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
“你想死?”
萧羽开口了,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霖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他握着剑的手,却在剧烈地颤抖。
他想保持一个文官最后的风骨,却发现,在对方面前,连自尽的勇气都在飞速流逝。
“你……你是何人?为何……为何要纵妖兵屠我城池?”
王霖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屠城?”
萧羽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
他走到望楼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陷入死寂的城市。
“不,我不是在屠城。”
他转过头,看着王霖,猩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悲悯。
“我是在拯救。”
“拯救?”王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管这叫拯救?”
“你看。”
萧羽没有解释,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方,黑色的怪物洪流,开始涌向城墙。
它们没有用攻城槌,也没有用云梯。
它们只是走。
它们的身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直接穿过了厚重的砖石城墙。
没有丝毫阻碍。
物理法则,在它们面前,被彻底颠覆。
怪物们出现在城内,扑向那些被定住的、无法动弹的人类。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只有一片片黑色的晶体,在人群中蔓延。
转化,在高效而安静地进行着。
王霖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百姓……
一个接一个,变成沉默的、扭曲的黑色雕像。
他的心,在滴血。
他的信念,在崩塌。
“看到了吗?”
萧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生老病死。”
“他们将摆脱这脆弱的血肉之躯,得到永恒。”
“他们将成为一个伟大意志的一部分,不再有纷争,不再有愚昧。”
“这,就是我赐予他们的,新生。”
王霖的身体,筛糠般地颤抖着。
他看着萧羽,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魔王。
“疯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或许吧。”
萧羽不置可否。
他伸出手,按向王霖的额头。
“你也一样。”
“拥抱你的新生吧,太守大人。”
“你会发现,比起你那些腐朽的圣贤书,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黑色的晶体,从萧羽的指尖涌出。
王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
……
长安,皇城,太极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李渊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这位开创了大唐盛世的皇帝,此刻眼中却满是疲惫与惊骇。
下方,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与茫然。
殿中,程咬金刚刚用最嘶哑的声音,汇报完了最新的军情。
凤州城,沦陷,全城军民,无一生还,化为妖魔。
兴元府,沦陷,数十万百姓,连同城池,化为一座黑色晶石的坟墓。
而就在刚刚,八百里加急传来噩耗。
渭州,失联。
从斥候最后传回的消息看,那支恐怖的黑色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结果,不言而喻。
“怪物……一支由怪物组成的军队……”
李渊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从凤州到渭州,不到十日,三座城池,近百万军民……”
他不敢再说下去。
这个数字,让他心头发冷。
“众卿,可有良策?”
他问。
没有人回答。
良策?
面对一支杀不死、打不烂,还能将自己人转化成同类的军队,能有什么良策?
派大军去围剿?
那是去送菜!是给对方补充兵员!
“陛下!”
房玄龄站了出来,脸色凝重。
“为今之计,只有坚壁清野!”
“立刻下令,命渭州以北,晋阳以南所有州县,放弃城池,将所有百姓、粮草、物资,全部向长安与洛阳收缩!”
“我们不能再给那妖魔,补充任何‘兵员’了!”
这个提议,残酷,但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放弃大片的国土,意味着朝廷威严扫地,意味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但不这么做,只会让那支怪物大军,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直到无法收拾。
“准!”
李渊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决断。
“杜如晦!”
“臣在!”
“你即刻去办!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迁移!”
“臣,遵旨!”
杜如晦领命,神色沉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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