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只吃了个佛赐的苹果。这对她不太够,包里的自热米饭和火腿肠拿出来,端着看了一会,体会一把画饼充饥。
齐美裳炖的汤,咚咚尝过一口,可鲜可鲜。她要是去找齐美玉,绝对会舍给她的,像给师兄师姐一样。她不想去找。
她坐在帐篷里,一扣一扣把裤子的别针取下来。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三姥姥逢上的,如果忽略掉她不太端正的走路姿态,看着很有设计灵感。比胶带好很多。
不该嘲笑映年袋子破的。
咚咚钻进睡袋里,闭目了会儿,出来把相机打开。架在云台上,放在帐篷一角,调整后镜头,盘腿坐下。
对着镜头,咚咚打招呼,来回几次,不太自在,环节卡在了说“hello,我是咚咚”的步骤上,连删了几条后,她改了词和动作。双手合十,闭目低头,再起来,故意压着嗓子变得浑厚,语速变慢:“各位好,我是咚咚。”
开场过了,她停住,把自己都笑了,接下来不知道说什么,把相机按了暂停键。呆坐了一会儿,又开机了。
“晚上吃了一个苹果,喝了半瓶水,有点饿。”
又没话说了。她负气关了相机,重新钻到睡袋里,闭目了一阵,再次起来,把相机打开,对着睡袋的方向,躺下了。
她对着镜头说:“我要睡了。”
说完咚咚翻身正面睡着,帐篷没封顶,从蚊帐的薄纱中望向天空。天空什么都没有,反而泄漏了气进来。
她又起来,把天顶关上了。
好像一切终于安定下来,咚咚可以进入梦乡。迷蒙间,咚咚竟真的睡着了。
有东西在刨帐篷。
咚咚几乎第一时间就醒了,她打开吊在帐篷上的灯。这一片香火旺,虽在山中,比起城市更干些,又有气味,她倒是不担心什么蚂蝗虫蛇。
拉开帐篷,是一只猫。
彩狸,比视频中胖,毛发蓬松,两只耳朵颜色不一样,尾巴也带着色。
“咪咪。”咚咚唤它。
咪咪“喵”了一声,打了个滚,露出肚皮来,要摸摸。咚咚摸着,把相机对着咪咪,在画外解说:“这是咪咪,怀寺的猫。咪咪,给大家打个招呼。”
咪咪很有镜头感,盯着相机,乖巧地摇着尾巴。
咚咚笑:“那咪咪大仙,也祝我发财吧。”
咪咪卖艺卖了一会儿,要离开了。咚咚想留下它,感觉引诱实在很低劣,又忍不住,猫总归不会吃素的吧?
于是她去摸背包,摸到一团湿润润的,心下一惊,打开背包,香火味太浓又隔着背包,没闻到,这下,整个鼻腔都是酸味。不知何时,密封着的酸黄瓜不知何时破掉了,把整个背包内部都浸湿了。
她去抢救今天在寺庙里得来的佛经,放在隔层,还好还好。翻开看,看不懂,又合上,放在睡袋上。
等到咚咚摸着火腿肠要撕开时,咪咪已经不在了。这一折腾,她更饿了。
罐子碎得不算厉害,她捧着拿出来,就放在破裤子上,去掏酸黄瓜,举起来吃。还不忘对着镜头展示:“自家腌的酸黄瓜,还没吃过呢,今天忘记献给佛祖了,就让我尝尝咸淡。”
刚咬一口,味不习惯,完全性失去表情管理,想吐出来,还是咽下去了。
不爱吃辣的酸的,就爱甜的这口,吃个洋葱还能当享受,生吃一截酸黄瓜对咚咚太重口。她犹豫了一下,嘴里分泌唾液,想要第二口,绝对是味觉引诱,不是真想吃。
总不能为了吃根酸黄瓜,把苹果呕出来。
不过没有容器能装,她把只能拆开自认米饭的包装,把袋袋包装取出来,一根一根排好酸黄瓜。
应该今天献给佛祖的。
这一通下来,咚咚睡不着了,出了帐篷。她找到三姥姥常看的健身操,打开播放,开始学着跳起来。真运动起来,不是三姥姥不标准,咚咚感觉这的确不合理,她较劲做了几个,有点怀疑自己了。
她从地上起来,才发现面前的缆车索道在动。
月光透过来,半身的大佛躺在两个操作轨道之间,缓缓上升。这顿佛还没完全雕好,下半身时浑圆的木料,只有鼻以上的头部清晰。
咚咚跑起来,往上,想靠近大佛的底下,看能否得到垂怜的沉香屑。
可不是一条路。
行人的台阶远得很,真要到缆车底下,得往未开发的荒草里钻。咚咚真钻下面了,路一点不好走,好在幼时走山路不少,可还是追不上。
轨道“哐当哐当”停住了,咚咚一鼓作气跑去,停留在佛像下。月光投下来,她关了手电筒的光,整个人被佛的影子罩住。
她双手合十叩拜:“保佑保佑保佑……”
附近还有孤坟在,摆着花圈反光,比月光还亮。这些天登山,路上碰到的野坟不少,都是在荒郊野岭的。昭岁总是在路过时拿着树枝念念有词,大意就是说“无意打扰,只是路过”的意思,咚咚这会儿也捡了树枝,学昭岁念着。
到达山顶时,工人们正在卸货。山顶的平台离野地有高差,围着栏杆。他们发现了打着电筒的咚咚,问她怎么掉下去的,想拉她上来。
咚咚说:“那拉我一把吧。”
有人扔了一个绳子下来,另一人骂他这怎么行,于是找了个是个三角梯,慢慢放下去,让咚咚爬上来了。
“怎么掉下去的?”那人说,“这边坟多,晚上还是小心点。”
“我就是追着佛像上来的。”咚咚清理了一下黏在裤子上的杂草,这是睡裤,只到膝盖,光腿的一截沾了泥灰,“为什么只雕到一半?”
工人说:“我们只是干活的。”
没得到答案,咚咚遗憾。观景台小卖部没开,营业的就只有自动售卖机,她挨着买了各样的饮料,数着人头,分给工人们,当作答谢。
这是俯瞰下去,佛寺没那么大,比起在树上拍照的图,是另一个角度的。寺庙里的灯还亮着,摇来摇去的,她很难确定哪边是齐美玉休息的厅房。
木佛还固定在木台上,一双眼睛盯着她。
咚咚看着,有了决定。
再下去到扎帐篷的地方,咚咚没睡得的心情了。她把睡袋帐篷收好,有防水袋,也不怕放进背包里,背着绕到佛寺的巷道里,再往下山下走。
没想到下山的路上,还有半夜登山的人,她心有隐忧,担心是又碰到病人家属,走进才发现是打扫清洁的阿姨们。心情也没舒畅多少。
走到山脚,时间差不多四点多。这个点很尴尬,夜市刚散,早市没开,街边上没什么人。
咚咚在地图上找了隔得近的菜市场,走过去。
期间下起了绵绵雨,滴在身上,成一颗颗小珠子,拍拍没散,反倒是洇了衣服。
到菜市场,她问出早的摊主,理发的地方在那。摊主指了面前的理发店,咚咚强调说菜市场理发的,摊主打量她两眼,说往里走靠近卖鱼的铺子。
咚咚没立刻走,看了一眼理发店的营业时间,要十点才开门。等到那会儿,都日上三竿了。
到卖鱼的地方,腥味重,这腥味和铁腥味不太一样,带着俗世的腥。
有只猫过来,正在吊着舍弃的鱼头,顺着水管爬上楼顶,在吃鱼头。这花色,咚咚确定了几眼,不是咪咪。又觉得不该这么想,太玷污了。
等了会儿,王家鱼贩门店门口有鱼贩出来拉货,看人来,问她买不买鱼,咚咚说不买,又问了一下理发的人多久来。
鱼贩说:“来得不巧,赶集天才来,今儿不赶集。”
咚咚懊恼。
鱼贩问:“市场不就有一家理发店吗?”
咚咚说:“开门太晚了,我来不及。”
鱼贩盯着咚咚的相机,看她一身行头,问:“你拍视频吗?”
咚咚说:“拍。”
“噢,”鱼贩手伸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还是觉得不干净,又去围腰里的毛巾,拿出来擦了擦,“我知道她电话,帮你电话问她。”
“不用了。”咚咚认为没必要在人家没上班的时候,差着人家上班。
“没事,她能来。”鱼贩笑得很腼腆,拿出手机在找号码,“你等我我打个电话。”
没等拒绝,鱼贩拨通了电话。现在才不到五点,那头接得很快,鱼贩让人过来,又扯着说快点,拉扯两番,他挂了电话。
咚咚说:“不要打扰了。”
鱼贩说:“我让我老婆送你过去。”
说是“让老婆送去”,真上面包车,鱼贩夫妻一块来了,店给关上了。后排没座位,咚咚坐在副驾驶,王姐在开车,王哥拿了个小马扎坐在后排。
“小妹剪个啥发型,你尽管给她提。”王姐说。
“我想剪个光头。”咚咚说。
“咋了?病了?”王姐问。
咚咚想说太热了,话到嘴边说:“非得要理由吗?”
王姐停了一下,说:“不需要。”
这让咚咚舒畅了许多。
王姐有求于咚咚:“一会儿剪完,你赶时间吗?我想让你给我们夫妻拍张照,你的相机很专业,拍照肯定好看。”
咚咚看了眼时间,说:“必须今天吗?这也耽误你们开早。”
王姐说:“怕你赶时间。”
“过两天吧,留个电话给我,我来拍。”咚咚说,觉得口头的承诺太轻了,很像是搪塞,“这两天我都在怀寺那边,不会走,下山的时候再来给你们好好拍。”
俩人送咚咚的地方,在一个就居民楼下,停车时,王哥电话催着那头准备好。
雨还没停,更大了点。到居民楼下的车棚,理发师准备好了,就是背在腰间的行头,放着个塑料板凳。
“怎么下来了?”王哥说。
“家里剪了不好收拾。”理发师头型是板寸的女人,身子窄窄的,皮肤蜡黄,脖子上帮着一根红绳,什么都没挂。
“我说的不是这个。”王哥说。
“算了,算了。”理发师说。
“算什么!”王哥很生气,又对着咚咚说,“下面不好洗头,上去洗个头,怎么样?”
咚咚想着昭岁强调的安全情况,没动,就说:“就在这吧,我等会自己去洗手间冲一下。”
咚咚把云台夹在花台上,就这么坐上板凳,理发围布围上来,理发师打开推子给她剃。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理发师说。
咚咚没回。
“等会儿我也要上山去,向观音求保佑。”理发师说。
王哥在一旁“哼”了一声,王姐扯住他。她把店的电话留给了咚咚,说提前电话过来。没多久,开着面包车走了。
咚咚其实有感受到可能理发师有事,但对方没说,她便不主动问。
这一带有积水多,蚊虫也多,剃头的时候飞来飞去。咚咚突然想,蚊子咬齐美玉的话,齐美玉是不是不会拍死?那能睡个安稳觉吗?咚咚睡个觉,总是被蚊子欺负。蚊子发音是“嗡嗡嗡”,还撞钟的余声很像。
不对,寺庙里烟这么足,哪能有什么蚊子。
眼镜握在手上,咚咚的视线范围不太好,看不清楚相机里的画面,只能低头见着头发一股股往下掉。这会儿天蒙蒙亮,边缘的地方还是黛色,中心已经泛白了,慢慢漾开,一瓣一瓣地亮起来。
黑发是障目的流动引力场,这卸下来的碎发是干扰了宇宙,头皮亮出来,圆润的大脑袋是最新发现的小行星。
一想,完全是停不住。那大钹不就是形似宇宙飞船吗,防蜂服正好是宇航员的服装,一路上不就是在宇宙旅游。
就这样,咚咚终于被观测到了!
理发师用刷子弹弹她后颈和头上的碎发,又清理落在围布上的,解开了咚咚后颈的活结。
“你的头型很饱满。”理发师说。
咚咚戴上眼镜,去摸头。说是光头,还有些刺刺的头发,可能不足毫米,有种摩擦感,很像是一种颗粒物。不会是陨石的手感也是这样的吧!她被自己想象逗笑了。
理发师说价钱,咚咚说多加五十算加班费,理发师说贵了就要三十吧,咚咚就付了三十。
她又问:“尼姑刮头是怎么样的?”
理发师说:“我没见过。”
咚咚一拍脑袋:“是不是还有戒疤?”
理发师说:“你要出家?”
咚咚问:“戒疤是要用刀片刮吗?”
理发师说:“你要的话等等,我没带下来。”
咚咚说:“算了,谢谢。”
理发师问:“你多久上山?”
咚咚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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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喝水时,昭岁发现祁孝逑坐在阳台上玩手机。她喝完水回去,祁孝逑转成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昭岁开门回房躺下,摸着手机在玩,班级群在讨论多久能有录取结果。这才六点啊,总不能慌得一天啥事不做吧。
她眯了一会儿,确实睡不着,又不太想起来。干脆躺着看动漫,这看得断断续续的,看了几分钟就切出来去看群消息,她有点烦,断了网,在玩俄罗斯方块。
两局低分让她彻底放弃,把手机丢在床上,起来换了身衣服,打开房门出去了。祁孝逑还坐在沙发上,这会儿点开了电视机,没开声音,里面播放的是地方台的早间新闻。
昭岁坐了下来。
父女俩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祁孝逑起身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再坐下时,靠着昭岁稍稍近了一点。
电视里播放着是提醒居民不要下水嬉戏,进入河岸涨潮有危险,江边一带都封路了,车行的话部分区域需要绕路。
外头的确在下雨。
祁孝逑又起来了,把阳台门打开,关掉了客厅的空调,让风进来,有点闷热。再次重新坐下,没再近,还是保持了一个人距离。
这次说话了。他说:“给老板节约点店,反正等会要出门。”
“噢。”昭岁应了一下,脱了鞋稍稍往后靠,靠着沙发的后面。想玩手机,又怕,掏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贵发的事情,我昨天打电话教训过了。”祁孝逑说,“真不顺眼,就当他不存在,别理他。”
昭岁心头“呵”了一声。桂花糕连告状都不敢告状映年,还是说她。这种小人杜撰强塞给她的“荣誉勋章”,让她觉得不太爽。
“你出远门,真有事,五姨还是能帮上忙的。”祁孝逑说。
“盼着我出事吗?”昭岁不爽。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我要当兵。”
“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支持你。”
“……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是通知。”昭岁头埋在枕头里,眼泪已经飙出来了。她恨自己泪失禁。
过了会儿,昭岁一鼓作气道:“而且我不会结婚。”
感觉到祁孝逑的目光过来,昭岁又定定重复一遍:“我不会结婚。”
“我和你妈妈分开……”
“不,不,不,你别说。你俩的情况,不重要了。”昭岁打断了祁孝逑的话,表情认真,眼泪包不住还在流。听的是自己的事情,这样却让她不自觉地心疼起咚咚。
真的不重要了。
从前一直很像要一个答案,问不出口的。这去深究,似乎总是带着刃。不管二人说什么,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以昭岁的性格,她绝对还会延申着继续想。进入一个新的猜忌谜团。
她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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