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后院的帐房里,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姚筝正伏案疾书,核对着一摞厚厚的账本。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贺斩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侍立在门边不远不近的位置陪伴,目光时而在她身上停留,时而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无人打扰。
偶尔姚筝微微蹙眉,贺斩已经送上温热的茶水。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
房门被轻轻叩响,李掌柜推门而入。他先是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门边的贺斩,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随即才转向姚筝。
姚筝从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出李掌柜似有要事商谈,便对贺斩吩咐道:“贺斩,你去前厅帮帮忙,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是,小姐。”贺斩垂首应下,目光在姚筝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转眼望向自己最尊重的师傅李掌柜,这才转身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房门掩好。
李掌柜走到书案前,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圆滑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忧虑。帐房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似乎都渗凉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小姐,我们……得谈谈账上的事了。”
姚筝心中微微一紧,反倒有种期中考试被老师谈话的凝重,放下笔,示意他继续说。
李掌柜叹了口气,将手中另一本账簿推到姚筝面前,手指点着上面的几个用朱砂笔圈出来的关键数字:
“小姐,不瞒您说,我们账上……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望江楼虽然生意尚可,但支出的项目远远多于进项,甚至有些支出都是无谓的支出。照眼下这个只出不进的法子下去,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着姚筝的神色,声音更加低沉:“我听说这些日子,沈公子在您那吃了瘪,很多熟客都暂停了往来,像是卢局长,之前最喜咱家的鸭血馄饨,现在就算是遇到,也要绕一圈改去那个新开的,什么萨什么亚。”
“萨莉亚?”
李掌柜愣了一下,点点头有些惊讶:“小姐您去过?”
“我没有去过。”姚筝愣了一下,微微蹙眉:“没想到早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来了。”
“谁?”李掌柜有些听不懂姚筝的话,只当是惊喜:“您和对方的老板有交情吗,能不能说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姚筝手指按压太阳穴,本能的摇摇头喃喃自语:“三个月……”
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垂在胸前的金锁,冰凉的金属触感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慌乱。
餐厅的经营危机,与官方的关系危机,还有虎视眈眈的异国危机。
这金锁是母亲所赠,代表着姚家的体面和她的责任,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李掌柜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小姐,我知道您心善,重情义。可……”
不等姚筝循声抬头,李掌柜眼神坚定:“您看,那个明德学堂……是不是该……停一停?”
“停学堂?为什么?”
姚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掌柜,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明德学堂是她心血所在,从当初接手酒楼的时候,自己就和李掌柜说过这是她认为自己在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掌柜斟酌着用词,目光闪烁。半晌,要是咬牙下定决心,微微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得,这个坏人就让我来做!”
“——就算不停,至少……至少可以把那些年纪稍大些的女学生,早些寻些靠谱的婆家嫁了去。她们家里大多贫寒,若能得些彩礼,对她们家里也是个贴补,对我们……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他说得非常理智,仿佛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商品交易。
头却近乎低到胸口,半晌不敢看向姚筝。
这话听在姚筝耳中,却不亚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在说什么?!”
她望向李掌柜,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被冒犯的愤怒,有信任被辜负的失望,更有一种理想被玷污的深切委屈。
她简直不敢相信,跟了她这么多年的李掌柜,竟会说出如此……践踏她底线的话!
李掌柜被姚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心与愤怒看得心头一凛,自知失言,却又不觉得自己这务实的建议有什么根本性的错误,谁家女儿不嫁人,望江楼养活了这么女孩,她们为望江楼,为小姐做牺牲又如何,再说,嫁人又算什么牺牲?
只是察觉到姚筝的怒火,李掌柜讪讪地低下头:“老板若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
姚筝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她颓然跌坐回椅子里,双颊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涨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声音虽然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李掌柜,你听好了。明德学堂,只要有我姚筝在一天,就绝不会关门。”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李掌柜:“还有,明德学堂里的每一个学生,无论男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将他们当做商品估价变卖,我希望你也一样。”
李掌柜看着姚筝那副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模样,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无奈和一丝不满又涌了上来。他苦心经营望江楼,何尝不是为了姚家?如今眼见着库房日渐空虚,东家却将大把的银钱扔进那个在他看来毫无回报的无底洞里,他实在是……心疼又心急。
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和埋怨,语气称呼都变重:
“我的大老板,说句逾越的话,望江楼这么些年了,我每日几乎就守在这里,看着咱们由一间门面,扩到现在三开两层小院,我如果有任何私心,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这么多年,我是真不知道您到底在固执什么?日夜操劳,殚精竭虑,赚来的银钱,若是享受,若是扩张倒也算是有归处。您倒好,几乎全搭在那几十个娃娃身上了!”
姚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疲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坚定:“李叔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向你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如果你还算是看得起我姚筝,还愿意相信我一次,请你给我一点时间。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李掌柜看着姚筝那双带着血丝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无法撼动的力量。
他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再劝些什么,一句李叔叔,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最终,他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恭谨,却带着疏离:“是,老板。我……我去后厨看看,听说厨师研究了几个新菜式,我去瞧瞧。”
说完,他躬身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帐房。
空荡的帐房里,只剩下姚筝一人。
强撑的坚强在李掌柜离开的瞬间土崩瓦解。她瘫软在宽大的椅子里,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额头抵在冰凉的账本上,闭着眼睛,只觉得前途一片迷茫,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前厅此时正是午市过后的短暂清闲。
伙计们聚在一起休息,说笑声不断。后厨的大厨果然端出了几碟新研究的菜式,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招呼大家尝尝口味,提提意见。
贺斩也在其中。
他刚刚帮忙送客,脸上还有点点汗水。看到色泽诱人油光红亮的红烧肉,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
贺斩也没多想,拿起手边的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看起来炖得极其软烂肥瘦相间的肉块,迫不及待地就送进了嘴里。
“唔!”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肉块外面闪着均匀冷静的色泽,内里却包裹着足以烫伤舌头的炽热汤汁!
剧烈的灼痛感从舌尖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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