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已过，夜色渐深。

华计然一行人刚离开衙门，往府衙旧址赶去。

通往府衙旧址的巷道之中，人迹寥落，唯有几个火把映出一行步履整齐的人影，火光明灭，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驳光影。

而走在最前方的华计然，神色沉静，步履坚定，正如手中的火把，划破茂别诡异的黑暗，终将照亮被掩埋的真相。

夜风拂过，裹着府衙火后未散的焦臭味，那是血腥与灰烬的味道。华计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有两条冤魂断送在这场火里，而往后不知会不会更多。

行至半途，走在末尾的周氏抬眼偷偷望向华计然的方向，几次欲言又止，才刚挪出半步，便被几名衙役冷冷一扫，那目光锋利如刀，叫她寒意透骨。她慌忙低头，终究是一言不发。

华计然余光早已察觉，却装作不知。

她明白，李成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活活打死一个更夫，那他手下这群人，自然也都是一丘之貉。现在逼得太紧，只怕会打草惊蛇，还是得等到了现场，再步步为营。

半柱香后，众人抵达茂别县府衙旧址后院。

此处账房为茂别县财税文书存放重地，现如今却成了一片焦土。

废墟之中，灰烬翻滚，残垣断瓦横陈其中，原本排列整齐的书架与桌案早已被烈焰吞噬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华计然几乎失笑。李成欢这一手，可真绝，一丝痕迹不剩啊。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伸入那层厚重的炭灰中，轻轻一拨，拈起一缕炭灰仔细查看。

炭层深浅不一，中央是湿润的油泥，边缘却是干燥细腻的灰烬，像是干草淋上火油后点燃痕迹。

她把指尖的油泥放在鼻下轻嗅，这股味道……她垂下眼帘，脑中闪过模糊的印象，似乎曾在哪里闻过，可一时间却想不清楚。

华计然收回手指，用帕子擦了擦，眸光缓缓扫过整片焦土。

如此大火，将账房烧得几近化为焦土，火油与柴草的用量之巨，绝非临时取用，更非一人之力可为。如此大批量燃料的搬运与藏匿，背后必另有帮手。

华计然沉声吩咐：“仔细翻查，看有无遗落之物。”

众人依令散开，在残砖碎瓦中翻查搜寻。

半个时辰过去了，更夫王明的值夜的锣鼓和火折子，竟一件未见。

华计然来到门前，蹲身查看残留的锁芯。

锁面虽焦黑扭曲，却依稀可辨未曾有撬动或强行破坏的痕迹，起火前应是正常开启。

她眉头轻蹙，伸手探入灰烬中翻找，却未见到钥匙残片。

更令人在意的，是另一样东西也下落不明。

她细细查验过焦尸身上与火场四周，却始终未能找到周支计的值夜腰牌。

她转头唤来值事书吏，调取衙门六月下旬值守簿，反复核对，六月二十日，本应是唐捕头当值，而周支计并不在排班之列。

她拂去指尖灰尘，神色愈发冷肃。

锁芯无损，钥匙不见，死者腰牌失踪，再加上值班调换无据，这一场火，果然不简单。

华计然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当即命人将周氏唤来问话：“昨日是谁让你丈夫去值夜的？”

周氏低着头，声音颤抖道：“是……是唐捕头。他说，账上好像出了些差错，让我家相公去看看。谁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账上错漏？”华计然沉声问道，“何处有错？”

周氏眼眶湿润，带着几分凄苦和茫然道：“这……这民妇也不知。他叫得急，也没说是何事。”

她抬眼想对华计然说些什么，却看着一众捕快站着门口，只好作罢。

华计然心知有异，却并不急于点破，反倒是唤来门外的唐捕头。

“你昨夜叫周支计去做什么？”

唐捕头入内行礼后回道：“回大人的话，是属下的私事。”

“私事？”华计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紧不慢地冷笑道，“你对周支计，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捕头一怔，眼神瞬间游移，喉头滚动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白。

他干笑两声，片刻后方才讪讪答道：“是……前几日有几位兄弟去驿站时的开销，账簿却未记录，我便想着让他帮帮忙。”

“你撒谎。”华计然冷言道。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唐捕头脸色骤变，却强装镇定道。

“你方才说的是私事，现在为何又改口说是公账未补？”华计然冷冷地看着他，“唐捕头，想好了再答。”

“这……”唐捕头张了张嘴，面色微僵，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却半晌无言。

“你口中的几位兄弟分别都是谁？”

唐捕头面色发白，张了张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驿站支出素来有通报，若真有开销，报于府衙便是，何须半夜三更叫人悄悄去查账？”华计然又问。

唐捕头额角冷汗涔涔，手心早已湿透，硬着头皮回道：“这……正巧属下当值，便顺手叫了他去。”

这人太不老实，华计然直接打断他：“最后，本官问你，账簿呢？”

这句话，问到了他的死穴。

唐捕头咽了口唾沫，心如擂鼓道：“属下……属下让周支计先处理，就先去前廊打盹儿了……哪知回来时，火……火已经起来了……”

“嗯？”华计然眉头微挑，神色愈发冷冽，“你身为捕头，当值期间却在前廊小憩？”

唐捕头刚想辩驳，但又想起什么，还是默默应下了。

“昨日值夜的除了你还有谁？”华计然又问。

“还有文书董重文。”唐捕头低声回道。

“只有董文书？”华计然心生疑惑，她记得，值守簿上清楚地写明了，更夫王明和他们一同值夜的。

唐捕头垂着头，又嘟囔了一句：“还有刘捕头……”

华计然皱眉道：“叫这二人分别来见。”

先进来的是董文书。

华计然斜睨着他，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你可知罪？”

董文书面色蜡黄，扑通一声跪下，慌张地回道：“下官……不知所犯何事。”

华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身为府衙文书，理应熟悉账目。而账簿上少记了一笔银钱，你可曾察觉？”

董文书愣住，神情越发慌乱：“少了钱？下官……不曾知晓。敢问是哪一笔？”

“前几日，驿站接待所用之款，并未录入府中账簿。”

董文书一愣，迟疑道：“驿站的接待款？可驿站本月……并未接待过外客啊。”

“唐捕头！”华计然转过头冷眼瞧着他。

唐捕头脸色陡变，他知两人所言已然冲突，顿时跪倒在地，额头的细汗湿透了鬓角。

华计然又问道：“董文书，昨日值夜的还有谁？”

“还有……”董文书话到嘴边，似乎是想起什么，又低声答道，“还有刘捕头……”

华计然目光深沉，心头泛起一丝波澜。

刘捕头的名字，并不在值次簿上。而如今，唐、董二人却皆言其在场，看来此事远比表面复杂。茂别的水，似乎越搅越浑了。

华计然命人将刘捕头唤来，与唐捕头、董文书一同立于堂下。

她沉声道：“你们三人当值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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