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腊月,檐下的冰棱结得老长,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谢鹤修披了件厚重的玄色毛皮大氅,领口一圈银狐毛衬得他脸颊愈发苍白,偏生鼻尖和眼尾都冻出一抹薄红,像雪地里碾碎了的胭脂。
这些日子他的膝盖总是隐隐作痛,阴寒天气里更是针扎似的难受。若是沫白还在,定会一边往他手里塞暖炉,一边絮絮叨叨地念:“殿下这腿脚,雨雪天就该在暖阁里歇着,怎的又出来吹风?”
只是如今宫中再没人敢这样管着他,连谢锦也不能。
身后传来踩雪的嘎吱声,不紧不慢,始终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谢鹤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停下脚步,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散开:“陛下这个时辰不该在宣政殿听政么?总跟着臣妾做什么?”
谢锦立刻凑近些,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云龙在雪光里暗涌,脸上却摆出十二分的委屈,连声音都拖长了调子:“皇后就这么不待见朕……连跟一会儿都要撵人。”
谢鹤修懒得看他装模作样,扭头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谢锦趁机紧走两步与他并肩,低头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带起一声低笑。
“笑什么?”谢鹤修脚步一顿。
谢锦垂在袖中的手悄悄勾了勾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一下,却被更紧地攥住。
“朕是笑,”谢锦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雪落在梅枝上,“皇后披着毛茸茸的大氅,鼻尖红红的样子,怪可爱的。”
谢鹤修一怔,这才惊觉谢锦不知何时已比自己高了许多。他微微仰头,看见对方线条分明的下颌,而自己竟要垂下眼睫才能避开那灼灼的视线。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恼,又有些说不清的怅惘。
谢锦见他没挣脱,便得寸进尺地拉着他的手,引着人往梅林边的六角亭走去。“皇后可还记得这亭子?”
亭子覆着厚雪,石桌石凳却被打扫得干净。谢鹤修目光扫过翘起的檐角,那里曾挂过一只被雨水淋湿的雀儿。他轻轻点头:“记得清楚。”
——
那是多少年前的春天了?也是这座亭子,四周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暖风一吹,就慢悠悠飘到石桌上摊开的书页上。十四五岁的谢鹤修穿着月白春衫,正默诵《礼记》,春日柔光像蜜糖般黏稠,晒得人昏昏欲睡。
他终究没抵过困意,一手还握着书卷,一手支着额角,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先看见的是谢锦憋笑憋得通红的脸。八九岁的半大孩子,锦袍上溅满墨点,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黑痕,连耳垂都染了色,活像只偷吃墨水的小猫。他手里还攥着支狼毫,见谢鹤修睁开眼,吓得转身就要跑,却被一把拽住衣袖。
谢鹤修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指尖沾着未干的墨迹。他眯起眼,声音拖长:“希景——”
谢锦浑身一僵,讪讪回头,嘴甜得能淌蜜:“皇、皇兄……你醒啦?”
谢鹤修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只将人往身前带了带。谢锦立刻软了骨头似的往他怀里蹭,拖长声音讨饶:“皇兄~好皇兄~我知道错啦!”
“错哪儿了?”谢鹤修抬手,照着他身后不轻不重拍了两下。谢锦“嗷”一声弹起来,眼圈都红了,扯着嗓子喊:“皇兄是大坏蛋!超级大坏蛋!”
谢鹤修挑眉,又加了些力道。谢锦顿时瘪了嘴,眼泪在眶里打转,声音小了下去:“我、我也是大坏蛋……”
——
记忆里的童声犹在耳畔,谢鹤修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仿佛还能摸到当年那小身板温热的触感。亭外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他轻轻打了个哆嗦。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龙纹斗篷突然罩上肩头。谢锦不知何时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仔细将他裹紧,手臂就势环住他消瘦的肩背。
“那时候皇兄打我打得好疼。”谢锦的声音贴着他耳根,带着笑,气息温热,“现在换我管着皇后了——腿疼还不肯老实待在宫里,该罚。”
谢鹤修想瞪他,可一抬头,却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里。那里映着皑皑白雪,也映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
谢锦的指尖轻触他微凉的脸颊,像一片雪在肌肤上化开。“这就算惩罚了。”少年天子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尾音轻飘飘地融进冬日干冷的空气里。
谢鹤修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细碎的光。他非但没退,反而向前凑近半分,鼻尖几乎要碰到谢锦的衣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这么轻的惩罚……那我下次还敢。”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谢锦呼吸一窒。他能看清谢鹤修长睫上沾着的细小水汽,和那双清冷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年轻的皇帝喉结滚动,几乎是叹息般说道:“那朕就一直跟着皇后,上朝也罢,议事也罢……做个沉溺温柔的昏君,也未尝不可。”
“胡说。”谢鹤修抬手,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谢锦的心口,隔着厚厚的衣料,却能感受到其下有力的心跳,“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岂容儿戏。陛下,这可不行。”
“可是朕愿意。”谢锦握住他尚未收回的手指,掌心滚烫。他不再给谢鹤修反驳的机会,低头吻上那两片因寒冷而略显苍白的唇。
这个吻开始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温软,像怕惊扰了枝头积雪。可当谢鹤修没有推开他,反而微微仰起头,一种无声的默许让这个吻骤然变得深沉。
谢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隔着层层衣物,也能感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寒风卷着雪屑掠过亭角,却吹不散这一方天地间氤氲的、温热的气息。
唇瓣分离时,带出一缕细微的银丝。谢鹤修气息有些不稳,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他将额头轻轻抵在谢锦肩头,就听见谢锦声音闷闷的,却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看来……这昏君,是当定了。”
——
寒书将自己彻底融入廊柱的阴影里,冰冷的木头硌着她的背脊。亭中那两人相拥的身影,和着低低的絮语与轻笑,一丝不落地全进了她的眼耳。她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正欲悄无声息地退去,将消息带回给她的主子沈惊枝。
刚一转身,一股森然的寒意便抵上了她的咽喉。石陌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立在身后,手中长剑映着雪光,剑尖稳稳指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你想去哪儿?”
寒书身形一顿,强自镇定,甚至带上了一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挑衅:“你管我。”
“为什么?”石陌的声音不似平日的爽朗,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那颤抖顺着剑尖,几乎要传递过来。
寒书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的问话,下意识地蹙眉:“什么?”
“为什么要害死她?”石陌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眼眶已然泛红,里面翻涌着痛苦与难以置信。
寒书愣住了,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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