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霞于立秋当日返回城中。虽说是转了季,实则也不过二十天。而虽说只二十日,秋风不及扫黄叶,秋光却已教繁京城换了幅风景。
“依公主安排,自五月间,宪台便有了弹劾公主封户过多的匿名奏章,由少至多,渐渐是压不住的。臣想,上月闹出东平郡主之事,陛下一定已经在意,如今风言一起,连百姓都在议论公主奢侈无度,陛下便定会拿出态度的。”
马车里,受命早一日回城打探的李固向同霞禀告了她期待已久的消息。正如她当日所言,东平郡主这步异棋变成了一步利己的好棋。
“那就继续等吧,看看陛下如何处断。”她满意地点头,叫了李固驭车继续前行。可转头一见,稚柳却圆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她,“怎么了?没听懂么?”
稚柳未语先叹,道:“妾是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使人弹劾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同霞嗤声一笑:“李固没有问过我,我以为是你告诉他了,原来你也不明白。”这才解释:
“我的名声从前是性情乖张,现在是奢华无度,难道是我一人之功?还不都是陛下之宠。而我怎么都不可能与七郎脱了关系,我之荣辱便是七郎的利害。那你说,陛下会怀疑谁在兴风作浪?”
“高琰?”稚柳面色已变得明朗。
同霞笃然点头,继续道:“陛下必会召高琰试探此事,高琰也不会不明白,可他没有办法摆脱。从我的婚事起,他便被陛下接连戏弄,陛下有理由怀疑是他作为,也根本不必去查真伪。”
“所以公主此举还是想叫陛下逐渐积怒于高氏,那之后呢?”
同霞忖度着摇了摇头:“高琰吃了暗亏,必定更加急于推肃王为储,陛下也定会再用七郎布阵。但不过,我总觉得陛下还是属意肃王的,只是高氏根深蒂固,他最惠而不费的办法便是以冷落肃王为鱼钩。”
稚柳没有过深的见解,但也足够明白,安慰道:“不管外面如何,公主只装作无辜就是了。”
*
昨日李固先回城中,同霞并没叫他知会家中一句。因而甫入宅院,与正要去书房打扫的高黛迎面撞见,险叫她吓得翻落手捧的水盆。但她却不说话,低头行礼,有些忌惮的样子。
同霞心里端量,也并不走近,一笑道:“多日不见,姐姐可好?家中一切可好?”
高黛仍未抬眼,只回道:“多谢公主垂念,一切都好。哥哥不知公主要回来,今日仍是去上职了。”
这是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高齐光,但想来也没有与她说起过高齐光。这第一次,或许也只是平常的。
同霞点了点头,抬脚走向卧房:“姐姐的裙子湿了,还是先去换换吧,秋天了,不要着凉。”
方才那一惊跳,高黛已知水洒到了身上,但直至卧房的门合上,她映照在盆中水面的脸孔才慢慢抬了起来。
*
仍同离去前的那天一样,同霞盥洗更衣后,便伏在窗下静静看书。但直到掌灯之时,她才听见那人因感惊讶而急如星火的步履声。她这次主动先转了身:
“我回来了。”
但早已备好的笑意却在看见他的模样后不由一顿。他的脸色发白,不太符合他面上的表露的情绪,也似乎不是情绪所致,“你生病了么?”
齐光不语亦不动,待她诧异走来,欲伸手探他额头,却只退开了半步,“我先去换一换衣裳。”
他的习惯一向是好,无论进出,都十分注意仪表。看他转去衣架,同霞便到案上端了杯茶等他。然而再抬头时,只见他僵立在架前,一手撑在墙上,并没在宽衣。
“你怎么了?”她越发觉得奇怪,索性走去看个究竟,但他听到话却忽然开始动了。她不再放任,只伸手替他更衣,一面又细细看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再退开,由她触碰,垂目与她对视,缓缓方道:“我今天晚回一时,是因为去了高相府上。有人奏你封赏逾制,又说公主府豪奢无度,你可曾听说?”
同霞正环着他的腰身拨开他的银带扣,闻言一笑,并不停下,“我才回来,到哪里去听说?是谁告我?难道是高琰?”
他微觉疑惑,眉心攒起,将她动作的手自腰间拿住,道:“正是匿名投状,陆续有许多,御史台久未查明来源,也只好呈报陛下。我去见高相,只是想探问陛下的态度,但高相也还未蒙召见。不过,坊间已有许多流言了。”
“哦。”同霞又作淡淡一笑,将手抽开,悠然转回了窗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不值得你跑一趟。说不定就是我四姐的同侪,见她一家遭贬,想要出气又不敢以身犯险,就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反正陛下自有明断。”
说着便将方才为他倒的茶提起饮了一口,又道:“若是陛下为平物议,当真削减了我的封赏,或至不叫我做公主了,你学士的俸禄也还能养得起我吧?”
这话自是颇堪玩味,她很期待他的回答,但等过半晌竟不闻一言,“你不愿——你怎么了!”她好奇转脸,这才见他又撑在墙边,另一手紧紧按着腹胃间,苍白的面上已满是冷汗。
“高齐光!”她立马跑过去将人扶住,但一时不知紧张还是无措,反比病人还要发抖,脚步都有些跳跃,“你……我去叫稚……叫阿黛姐姐来看你!”
“不要!”
可未及她松开手,却已被他的怀抱倾覆,而耳畔听到的却是略带质问的怨怼:“你说不去很久,却去了这么久,为什么骗我?”
刚刚的慌促还悬于心间,她无法消受这莫名的话语,以及这不留余地的拥抱,只含着粗重的气息逼自己说道:“你这么疼,一定是生病了!为什么不让我去叫人?”
齐光感觉到她已极尽窘迫,是一种能够渗透进他心里的窘迫,而徜徉其间,他得到的却是慰然快意,于是竟一笑:“我不骗你,我是疼得有些忍不住了,可你便是良药,何必再烦旁人?”
他突然语出轻佻,同霞只觉满心一沉,失望透顶,又后悔至极。她许久不再回应,他终于才松开了双臂,四目相望,她的面容已变得静如平湖。
但她并没有走开,抬起一双手又来扶他,“既不要良医,便也没有良药,请去躺着吧。”
齐光顿了一顿,却不能辨析她的情绪,依从她一齐去了榻上,“你上次生病也不肯就医,为什么到我,你就生气了?”
他居然无辜发问,直白至此,同霞不由好笑,也只剩好笑:“我没有生气,当然,你要是觉得我总在骗你,那我便是生气了吧。”
齐光惊了一惊,为她辗转的语意不敢深思,亦为自己的不察而深觉歉疚,他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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