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页面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荧光便签，迟默确定，这就是她高中时读的那本。

迟默看书有个习惯，每当读到精彩情节就贴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当时的感悟。

有时候是猜测凶手的短短几句，有时候是与角色产生共鸣的日记。

可没记错的话，高中毕业后，十七班读书角的所有图书都捐给了学校图书馆。

迟默掩不住满脸惊讶，“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偷偷藏的。”

戚馨语明媚道。

如果不是因为着急，这本终结她青春期懵懂爱意的小说，或许仍会被她放在每周打扫的书柜里，永久珍藏。

于是不等迟默问原因，戚馨语直接点明，“因为这书里，有很多程宇宙的字迹。”

迟默一愣，“他也喜欢这本书么？”

“......”

好吧。

戚馨语哽咽半晌，直接伸手，将迟默捧着的书随意翻到某一页，扯下粘在一行文字上的荧光绿便签，翻到背面。

黑色墨水在结尾杵了个点，洇出钢笔才会有的小雪花。

这是......？

迟默心头困惑，接过那张便签转到正面，先是看见她当时写的日记。

大概是读到主角成绩考太差回家挨了打，她想起自己昨天也因为数学成绩不及格，被爸爸骂了几句。

忍不住提笔共情，哀嚎：“最后那道大题到底用什么公式解啊！”

她再次转到便签背面。

竟然看见一个求导公式。

原来答案，只在她指尖翻转的距离。

愣神片刻，迟默猛然想起，整个十七班，只有程宇宙用钢笔，也只有他，会写这种花体的英文字。

指尖不觉摩挲着薄纸边，迟默反复翻看，发现从便签的正面看去，竟找不见一丝浸墨的痕迹。

她想，程宇宙书写时，一定刻意控制了力度。

却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

书交到迟默手里，戚馨打声招呼便径自离开了。

她人走了，书却没带。

迟默独自坐在木台边，愣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得在下午上课前把书放回居舍。

一上午没再见过程宇宙，她担心他此刻待在房间里。

昨天两人的尴尬氛围还没缓解，现在她又突然得知了便签的存在。还是由戚馨语告诉她的。

本来她和程宇宙，只是谁先开口说话的问题，如今冰山一角露出全貌，成了淤积十年的沉疴。

迟默在门外徘徊良久，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掌心包着金属把手，缓缓下压，老旧木门发出“吱嘎”轻响。

她屏息凝神，虚眯起一只眼睛从门缝往左边床铺瞧。

确认程宇宙的被单仍维持着早上出门前的样子，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她轻手轻脚走进屋，关上门，坐回自己床边。

等气喘匀了，才拿出藏在臂弯里的悬疑小说。

书封已快被体温捂热。

迟默小心翼翼翻开，几乎每隔两页便有一张她当时留的便签。

上面的内容千奇百怪，前一张还在有理有据地分析凶手，下一张就开始写伤感日记。

整本书总共二十万字，三百多页，迟默先从头翻到尾数清了她贴的便签纸。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张。

那......

“啪。”

重新扣回第一页，她捏着第一张便签的一角，心如擂鼓。

暗自默完三个数后，才鼓足勇气猛地往上一掀——

就见背面的黑色钢笔字写得十分整齐。

她不敢细读，手忙脚乱地去翻下一张。

于是第二张、第三十二张、第六十七张，第......每一张。

迟默都无比清晰地睹见了熟悉的钢笔字迹。

有些短，有些长。

但写字的力度都极轻。

像是...害怕被她发现。

也是这一时刻，迟默忽然觉得，她和程宇宙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他就像她在高中埋下的时空胶囊，一直到八年后的今天才被她发现。

他们之间交错开的时空，在这瞬间重合。

可是程宇宙，那个高中甚至和她不太有交集的人，开学第一天嘲笑过她名字的人，为什么会......

某些答案呼之欲出，迟默却不敢承认。

就和当初，不愿面对程宇宙向她展露的脆弱一样。

“吱呀——”

混乱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截断，迟默慌忙合上书，一只鞋还没蹬掉，直接连人带书蒙进了被窝。

“咚、咚咚、咚......”

紧张乱蹦的心跳中，她听见一阵短暂的衣料摩挲声。

然后是躺到木板床的轻微响动，拉过薄被后的均匀呼吸。

等待片刻，迟默悄悄探出脑袋。

看见程宇宙已经在屏风对面睡下。

他应当很疲倦，不过几分钟时间，呼吸声便渐沉，进入了深度睡眠。

迟默回神，视线复又回到怀中书册。

如此清晰的答案摆在眼前时，她反而不敢去确认了。

怕从前是真的，更怕只有从前是真的。

因为太过美好的回忆，像是密封极好的水果罐头。

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里，仿佛精致的工艺品。

只可惜她和程宇宙，早错过了最佳赏味期。

而今一旦选择开启，就会立刻氧化变质，连最初的观赏作用都不再有。

眼帘轻垂，迟默故伎重演。

翻开靠墙的床单一角，把书放进去，藏好。

像麻痹自己忘掉当初那个吻一样，警惕一切都是场幻觉。

-

连续两晚未曾合眼，程宇宙送走戚馨语后回到住所，刚躺下便昏睡了过去。

陷入梦境不知多久，窗外当头日光透进屋内，像颗两千瓦的灯泡，落到他眼皮猛地一烫。

“......！”

恍然睁眼，一串鸟啼如针线穿过耳膜。

程宇宙听见身畔微弱呼吸声，意识归位，他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缓缓坐起身，双手撑放到床沿两侧，眼帘低垂，盯着对面屏风。

和他刚进屋时看见的一样，对面的人始终侧躺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眸光渐黯，程宇宙轻声穿好鞋，走向门边。

绕到屏风边沿时，他仍是没忍住，偏头朝里望了一眼——

迟默睡觉还是不老实。

薄被只挂住半条腿，手举过头顶，两根指尖勾着里侧床单，掀翻起一角，露出半截木板。

摸着门把的手垂下，程宇宙正踌躇要不要给她盖好被子。

视线一闪，他忽而瞥见迟默无意掀开的床单底，浑身犹如闪电劈落，瞬间怔在原地。

木板上放着一本书，一本，他曾拿下书架一百次，又偷偷放回原位的悬疑小说。

思绪回转，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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