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许震惊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愧疚连着嫉妒一齐涌出来，把她淹没的浑身都痒，明明从小就知道李该和她是不一样的，还要在程莉莉这里计较。

她透过缝隙向外看，滑翔伞或高或低很惊险刺激地从林子里穿过，最近的时候能看到有些蕨类植物的叶子会翻过来，被风卷起来，能看到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褐色的颗粒，是孢子或者虫卵，她看不出来，但是能确定一件事，程莉莉在开斗气车。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总是隐身的，整个滑翔伞静悄悄的，张骁能听到被尴尬和局促放大的声音，他留心想了一下，觉得不是提出寻找张伯贵的好时候，就闭嘴了，看来母女之间的感情跟父子之间是不太一样。

程莉莉之前在滑翔伞上能看到积分入账，现在又迟迟没有动静，她也拉不下脸问李许，只好闷头驴一样使性子开，她是能一鼓作气开，小胖子不行，它受不了了，并迅速明白了这个家里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是谁，走地鸡般连滚带爬蛄蛹到程莉莉脚底下薅她的裤腿。

给程莉莉吓一激灵，打了个冷战，她的胆子是真的很小，简直掩耳盗铃到了极点，后脊梁上扎着头一动不敢动，装作全神贯注地继续开，她哆嗦的程度连盆里的人鱼都能发现，再晃晃骨灰全从缝里漏出来了，李许冷眼看着程莉莉以非常窝囊的状态驰骋，呵，外强中干。

它一看没人搭理，肚子都打雷了，用尽力气揪着程莉莉裤腿往上爬，它也不想想自己多重，坠得程莉莉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扯裤腰，她的裤子有点松，她买衣服从来都是这样，要稍微大一点能多穿两年才觉得划得来。

李许在周围的同学全走非主流卢锡安的时候，女同学的刘海盖到眼睫毛，说话要甩一下头才能看得清对面是谁，两只手都要缩在袖子里的时候，她一点都不羡慕这种娇俏可爱的风格。

她和男同学一样，衣服裤子丁零当啷，踢着船一样大的鞋子顶着毛寸上学，这样省得每天洗头还省洗发水，最重要的是有效避免了早恋，程莉莉简直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除了没有考虑过李许的自尊心。

李许甚至不敢在校服上写点伤感词句火星文，因为一件校服除非改版不然她得顶着这点盘古时期的文字到毕业，程莉莉的裤腰带多是一根红绳随便裟着，辟邪且廉价，还能次出来两根毛。

以前她是很好面子很爱打扮的，不知道怎么跟李宏科干着干着小买卖，穿着愈发贫穷，李许最虚荣的时候在街上看到她骑着自行车过去甚至要躲开，她怕同学看到，在她的描述里程莉莉还是个老师，而不是骑着一辆嘎吱作响的自行车破破烂烂地驶过。

小时候李宏科的修理铺离校门口不远，她和李该可以走路上下学，但是李该总有朋友，被偏爱的小孩总是性格会好一些的，他们会三五成群的一起玩，李许没有橡皮的时候甚至不敢上楼去找李该，会在教室里罚站一节课。

她的橡皮往往被同学扔进垃圾桶或者藏起来，她要很小心地在大扫除的时候从地上摸索，去捡别人丢掉的零头，小朋友是很奇怪的，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就是无主之物了，但李许拾起来用的时候，会被骂是个小偷。

李许这时候是不吭声的，如果闹起来会被叫家长，李宏科没有时间，但是老师总是知道家长就在门口开修理铺的，有时候就是张乃秀或者李元中来，很奇怪，他们和谁都能吵起来。

唯有到了李许这里，她总是在挨打，他们总是在道歉，甚至会很羞耻的带着一个盗窃成性家门不幸的孙女游街，这件事情，她盗窃的名头就坐实了，李该更不会和她一起。

李许无数次希望，有谁能听一下她的心里话，这个人多半时候是妈妈，小半时候是姥姥。她是没有朋友的，性格也愈发古怪，发展到了从程莉莉回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掉眼泪，一直撕心裂肺追到程莉莉离开。

程莉莉是知道女儿苦的，她更没有办法，回来了要做更多的活，在学校她是程老师，回来了只是个不顾家的儿媳。

妈妈，你救救我。

别人的妈妈会追到学校里给李许扇耳光，因为李许终于发现了她是怎么把一个人的东西塞到另一个同学的书包里的，事情的最后是李许连着给这个同学磕了一礼拜的头，她是留下遗书要跳下去的，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妈妈。

程莉莉被拉到医院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她营养不良而李宏科终于要发财了。

李许的同桌在她夜以继日的期盼下，终于转学了，她爸被抓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她的班主任也被抓走了，来了一个刚毕业的老师，她放学回到教室看到李许一个人做完了卫生又写作业，搂着她掉眼泪，泪水打湿了李许开了两个口子的秋衣又流到了她结了皴的手上，是热的。

年轻老师太喜欢这种贫穷坚强沉默寡言的好学生了，满足了她所有的拯救欲，李许终于转运了。

她不讲话也有了好处，因为她要避免同学们骑着车转着圈的叫她收破烂的小孩没人疼，要等到人都走光了再回家。李该太聪明了，他每个课间就给作业写完了，拿去给同学们抄，从来不背书包回家，家里的灯是不点的，李许看不清，她是没有开灯的资格的，这个家里有个聪明的小孩太可怕了。

在程莉莉回来的时候，她有限的精力会更多的放在羸弱可爱的孩子身上，看起来阴郁古怪的小孩总会少些关注。这次李许终于无师自通明白了该说什么，“老师，你掉眼泪是因为很痛吗，你哭我会难过。”

她当然明白老师为什么哭，这句话也改变了她的命运，沉默古怪的小孩随着年龄增长会变成古灵精怪的宝贝，这个家里有两个聪明的小孩是程莉莉的教育和李宏科的功劳，两个人都很荣耀。

当老师可太有意思了，李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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