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柳文鸢眼中闪烁着光彩：“我仔细盘算过了。如今这光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虽利厚，却非民生必需。我打算将这两样铺子的规模收缩些，将更多的本钱和精力，投到米粮铺子上。”

柳文鸢压低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敏锐：“我看这世道，南北都不太平，战乱恐一时难止。粮草乃是根本，无论时局如何变化，米粮总是缺不了的。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

苏挽月闻言，不禁由衷赞道：“文鸢，你能想到这一层，着实难得。观时局而谋动，确是明智之举。”

得到苏挽月的称赞，柳文鸢笑得越发真诚。她没说的是，她有这番尝试的勇气，也是受苏挽月之鼓舞。

挽月可以以女儿身行医救人，那自己也能以女儿身行商立业！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丁夫人所居的东院。

室内药香淡淡，丁氏倚在榻上，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尚可。她见到苏挽月，露出温和的笑容，全然不知外界风波，更不晓顾青云顾凌云兄弟俩前段时日的险境。

苏挽月心领神会，默契地绝口不提黎阳之事，只是细心为丁氏诊脉，温言询问症状。

“夫人这是思虑稍重，加之季节更替，引发了旧日头晕之症，并无大碍。”苏挽月轻声宽慰，随后取出银针，为丁氏施针安神，又斟酌着开了一剂调理安神的方子，仔细交代了服用之法。

丁氏连连道谢。诊治完毕，苏挽月又与柳文鸢说了会儿体己话，便婉拒了留饭的邀请，起身告辞。

*

在姑苏盘桓半月后，沈砚辞终究提出了辞行。他继承了师父的遗志，悬壶济世，志在四方，自然该行万里路，医万里民。

临别那日，暖阳高悬却带着一丝凉意。顾青云一行人送至城外长亭，皆是默然。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值此烽烟渐起的年月，此番别后，再见又会是何时？

顾青云斟满践行酒，沈砚辞接过时指尖微颤，终究只化作一句：“山高水长，诸位珍重。”

沈砚辞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目光掠过众人，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作潇洒一笑：“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他转身踏上驿道，骑上他精挑细选的小毛驴。

踢踏踢踏，一人一驴缓缓行在古道上，身影在斜阳下拉得悠长，颇有几分“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旷达。

顾青云等人驻足长亭，目送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隐入苍茫山色。

“回去吧。”许久后，三人才转身离开。

天地寂寥，唯闻清风过耳，仿佛方才那场洒脱的别离，只是夏日里的一场清梦。

*

待入深秋，顾凌云的伤势已大好，行动间与常人无异。经此一劫，兄弟二人间多年冰封竟悄然消融。虽不似寻常人家兄弟亲热，却也再不似从前形同陌路，倒也算因祸得福。

这日，卢屹接到家书，得知姑母已从云州抵达金陵，便兴冲冲去找顾凌云：“姑母既已到金陵，今年中秋你随我回府团聚可好？”

顾凌云自然应下。

八月刚至，一行人便踏上归途。

卢屹本欲邀顾青云同住卢府，却被他婉言相拒。

“我已与柳兄有约，改日再登门拜访。”顾青云拱手致谢。

虽与顾凌云关系缓和，但既已分家，该守的分寸仍需谨记。

正说话间，柳文瑛已驾车而来。

“卢公子，顾公子。”他如常见礼，转向顾青云时却格外热络，“怀瑾，可算等到你了！丁姨早早就盼着你回来了！”

见这情形，卢屹不好再劝，只得目送顾青云登上柳府马车。

顾凌云在旁轻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你嫡亲的表弟。”

卢屹忍俊不禁：“逸尘也会吃味？”

“再亲也是表的。”顾凌云横他一眼，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在意。

终究血脉相连，他与顾青云才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

卢屹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抵达卢府时，两位夫人早已在花厅等候。大半年未见，又听闻儿子历经险境，不见到人如何能安心？

卢夫人与顾夫人各自拉着儿子仔细端详，见他们气色如常，四肢完好，悬了多月的心才算落地。

“当时究竟怎么回事？”卢氏忍不住问起。

顾凌云便耐心将遇险经过娓娓道来，说到惊险处，连向来坚强的顾夫人也不禁红了眼眶。

察觉到母亲情绪波动，顾凌云轻轻拍抚她的手背：“母亲宽心，儿子福大命大。”他顿了顿，坦然道，“多亏当时二弟在场相救。”

这话说得诚恳。经此生死劫难，顾凌云早已放下心结，能坦然承认这条命是顾青云所救。

卢氏闻言，沉思片刻：“说到底，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往日在顾府，她虽待顾青云不算亲热，但也不曾亏待过他们母子。

“既是中秋佳节，不如就请他们过府团圆，嫂子意下如何？”她抬眼望向卢夫人，目光温婉中带着几分恳切。

卢夫人唇角含笑，从容颔首：“正该如此。府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她早知丈夫对那位顾家二公子青眼有加，自家儿子卢屹又与那孩子交好，这般顺水推舟的人情，她自然乐得成全。况且中秋团圆本就是喜庆之事，多添些人气反倒更显热闹。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卢府的拜帖送到手上，丁氏却犯了心病。

她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墨香的精致帖笺，指尖忍不住发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自收到卢府中秋邀约，丁氏便终日心神不宁。得知卢氏也在府中，她更是坐立难安，百般不愿让顾青云前去赴宴，却又寻不出由头阻拦。这般郁结于心，竟又病倒了。

苏挽月前来诊脉时，指尖触及那紊乱的脉象，心中疑云渐生。这位丁夫人脉象沉郁，分明是心事重重所致。

苏挽月施针后，又开了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嘱咐丁氏静心调养。

柳文鸢已是熟稔地接过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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