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是专业课，讲传播学概率的老师姓吴，很激进，言辞犀利，每次讲课振聋发聩，没人在他的课上开小差。

主要他讲课有趣，在批判中讲授，是学校著名的全职教授之一。可乐栗依旧没法接受他对星爷的言论，他说星爷的作品是垃圾，一系列贬低的词汇层出不穷。

前世，乐栗举手起立，跟这位吴老师理论了近十分钟，就像一场正反方激烈的辩论赛，俩人有理有据谁也未能说服彼此，下课铃声不来，她俩估计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之后老师跟她加了扣扣，邀请她加入校方辩论队。

这一世，乐栗没有了与人争论的急切心情，她安静地坐着听老师发表，当老师的言论不再被外力打断时，乐栗听到了前世未能听到的内容。

“我为什么讨厌星爷呢？因为他是真正的天才、邪修，他的作品无法被复制和广泛传播，无数人前赴后继模仿但终究成不了他，甚至可能误入歧途。说直白一点，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不具备任何借鉴和参考价值。而他最令人讨厌的一点，是他的无厘头喜剧，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坨屎，把悲剧拍成喜剧，那都是渺小人类无法诉说的悲哀，拆解小人物的苦难喂给屏幕前的你，好笑么？当你随着年龄长大，看完他的剧会刺疼会毛骨悚然，你会慢慢将自己对照进那些小人物里，你看着他们那么努力，也不过是个笑话，会开始质疑存在的意义。”

乐栗听入迷了，这真是讨厌么？讨厌为何了解他、拆解他，发出这种深沉的共鸣？

她想任何人的路其实都不具备参考价值，作为重生者，她亦不会沿着自己前世的老路走。而且哪怕重生一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你只能确定不走前世那条满是荆棘的死路，却无从得知如今选的，是否真就万无一失……

下课铃声响起时，答应了乐栗陪她去买二手笔记本电脑的杨坔，把自己的课本给张帆，让对方帮他带回寝室，然后伸手拍拍乐栗的肩膀，“走呗。”

乐栗因为老师的话陷入了沉思，转过身看着杨坔，张口就来，“你说，如何知道自己走的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杨坔微微皱眉，在姜欢收好书，听到乐栗奇怪问题也转过来看时，杨坔笑着凑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乐栗：“你问。”

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吴老师在讲桌那儿收拾自己的课本和课件资料，张帆原本要走了，听到这样的话题好奇，也留下来。

杨坔：“人在什么情况下具备全知视角？”

杨坔不愧是将后来绿江的网文大神，问问题一针见血，而且全知视角这个词，目前很小众，可乐栗能听懂，她认真想了想。

“你看完了一本小说，知道每个人物的命运，而你穿越进这本小说里，那你就具备全知视角。”

乐栗说这话时，教室只剩下老师和他们坐在位子上没动的四人，老师听到这里，收拾的手停下。

杨坔笑起来，“答对了，但若每一步都按照小说的剧情走，举个例子，你知道一会儿回家的路上有只发疯的狗冲出来，会咬你一口，你还会走那条路么？”

张帆：“那肯定不会啊，知道有危险不避开那是傻子。”

杨坔手指点着桌面，眼睛在干净的镜片底下异常的亮，“当你是全知视角的时候你就只会趋利避害，你知道买哪一串数字会中彩票，走哪条路会偶遇男神，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歌手，所以只做与之相关的事情，知道自己婚姻不幸而选择放弃婚姻，甚至恋爱都不想谈，那么我请问，全知视角，真的有意思吗？换句话说，一眼到头的人生，到底谁会期待？”

“哒！哒！哒！”

吴老师走下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四人都看了过去，吴老师笑着，“继续，我想听你们把这个话题说完。”

姜欢捏紧课本，“可是我觉得很好，一直顺遂好运，把坑避开，我喜欢顺风顺水的人生。”

杨坔看向姜欢，“那你是童年时候快乐，还是现在更快乐？”

姜欢秒答：“童年。”

杨坔：“为什么？”

姜欢黑亮的圆眼睛转了一圈，自信答道，“因为童年有很多伙伴，不用上学不用考虑很多问题，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吴老师翘起二郎腿，和其他人一样看向杨坔，想听他怎么说。

杨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你说到了关键点，无忧无虑所以快乐，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所以快乐，相反，是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最快乐。全知视角是让你活得很好，但我认可星爷的一句话，”说到这里杨坔笑着看了吴老师一眼，“我没有质疑老师的意思，仅代表个人观点。”

吴老师笑着抬手示意他继续，杨坔道，“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开心是无价的，没法用任何经济、能力外物来衡量。举个例子，全知视角告诉你，你还有三个月的寿命，你猜你会如何？”

乐栗：“大概连三个月都活不到，也或者为了续命殚精竭虑疲于奔命。”

杨坔点头，“没错。全知意味着确定性，就像是咱们常说的宿命，宿命论是一种可怕的观点，它会抹杀你无限的可能性。全知视角确实可以带给你很多福利，但你会因此失去更多，期待、勇敢、惊喜，这些都是快乐的源泉，人活着，不是演绎完美，而是体验。驱使人每天早出晚归，黎明时分睁开眼的，是期待和未知，我们时常是用肯定的规划和努力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当我们全力以赴以后，结果如何其实都能接受，因为过程里我们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做这件事的意义。所以，对于个人而言，结果不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老师率先鼓掌，紧接着其他三人也忍不住鼓起掌来。

乐栗安静注视了杨坔近十秒，这就是头部作者的思维和灵气，果然惊艳，对于活着，年仅十八、九岁的他，在体验派没有流行的年代，几乎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

活了两世，她竟然在这里与前世的自己和解，选择没有对错，结果也没有好坏，关键在于过程自己是否满意。

活在当下，享受当下，被杨坔讲得如此通透，他不拘泥形式和定义，而是内心真实的感受。

吴老师停下掌声，掏出手机，“方便加个扣扣么？老师现在是你的粉丝，要是以后出书记得发个消息，我买来拜读一下。”

杨坔拿出手机跟老师加上了私人扣扣，“老师过誉了，只是同学之间突发奇想，随便讨论两句。”

吴老师：“我也有个问题，既然你说结果不重要，举个例子，中日抗战八年，内战十年，若没有最终取得胜利，那流血牺牲的战士算什么？”

老师这个问题很棘手，几人都积极开动脑筋。

杨坔收起手机，“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天生反骨只存在于神话，人的本性是自私、贪婪、懒惰、求安逸，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脱离本性。古往今来，人类都会推举领袖随大流，若无悍吏暴政则国泰民安。同理，若非国之不国外来入侵民不聊生，没人吃饱了撑得会去反抗去流血牺牲，抗争之路自古艰辛不易成功，而被反扑的他们更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若无理想支撑，没人可以坚持到最后。换句话说，胜利是理想，人只有无法摆脱现实苦难才需要理想和信仰，要强撑只能不断推高理想，幻想成功，以结果为导向。实则，这个结果于他们而言，真的是确定的么？”

乐栗：“只是对于享受到胜利果实的我们来说，是确定的。”

杨坔：“没错。结果是后人的确定，过程是前人的信仰，而且是谁规定失败就没有意义？”

最后一问可谓神来之笔，老师笑了，“太久没听到这么有理有据的言论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坔笑着拱手，玩笑道：“学生不才，杨坔，刚才胡说八道的。”

老师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组织了一个辩论队正在广泛征集人才，诚邀你加入，我很期待你到时的表现。”

张帆和姜欢都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位教授在学校是小有名气的，在他们专业更是项目牵头人，被他看重前途无量啊。

杨坔笑着，“感谢老师赏识，但我没有加入辩论队的想法。”

姜欢睁大双眼，“你竟然拒绝？想清楚再说啊。”

张帆拍着杨坔的肩膀，“是啊兄弟，多好的机会。”

杨坔：“谢谢老师，真的没有这个意向。”

吴老师笑着晃晃手机，“好吧，要是后悔了扣我。”

吴老师先一步走了，张帆叹气几声，拍拍杨坔肩膀也走了。

杨坔看着乐栗，“你也觉得我不识好歹，错失良机？”

乐栗摇头，“不敢，你可是大神作者，你的书以后会被无数人看见，你的精力不想分散，我懂。”

杨坔确实成了首屈一指的绿江大神作者，可之后却被全网网爆退圈，乐栗不明白原因，她当时没有看全，难道是因为他的观点和言辞过于犀利？

她突然有点儿难受，自己这种未知全貌的了解，最是扎心，根本帮不到杨坔。

要不要告诉他？

可他是体验派，一个确定的结果会不会没法让他摆脱前世的网爆，反而连成神的路也走曲折？

但若什么也改变不了，那重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姜欢抱着乐栗的胳膊，“走吧，先陪你去买电脑，完了一块儿吃饭。”

乐栗回神，三人起身往外走，刚走出综合楼的侧门，姜欢的手机就在包里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她妈，接起来说了两句，姜欢的脸色变了。

风吹乱姜欢的额发，她捂着手机面色不愉，看了眼自行往另外那边林荫道走的杨坔，压低声音跟乐栗道，“乐乐，我妈好像跟我爸发生矛盾了，在电话里哭呢，我得安慰一下，不能陪你去了，杨坔你俩买好再给我打电话吧。”

乐栗有些担心，伸手捋顺她快遮眼的发丝，“我陪你，电脑改天买。”

姜欢摇着头推她，“我可以自己处理，你去吧，买好给我电话。”

乐栗指着不远处树荫底下的凉亭，“你去那儿坐着打，别在路上讲电话，车来车往不安全。”

姜欢点头，“好，去吧。”

乐栗看着姜欢接起电话，跟她妈说着话往亭子那边走，才走到杨坔身边，跟他一块儿往外走。

杨坔双手插兜，从姜欢那边将视线收回，“你俩关系真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是一对儿。”

乐栗被他不正经的话逗笑，“不要仗着自己是网文大神，就可以口无遮拦，我俩纯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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