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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醍醐灌顶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一个月,四节课,几十个小时,永远在磨第一乐章的第一段落。

明天又要去见师兄,拿什么去?就拿这段练得越来越差的垃圾去?!

顾梓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灵活的右手持弓,像抚摸猫一样把弓子轻轻搭在弦上,左手揉弦,圆润的音头,充满感情地渐强,优雅而庄严的长音…

明明一项项做来都是符合表情符号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样多的重复练习后,他却觉得演奏出来的音色越来越难听,好像从悦耳歌唱的夜莺变成了惨叫索命的乌鸦。他泄气地放下小提琴,坐在钢琴凳旁,掀开琴盖,随便“咚咚”地敲上几个键,发起呆来。

顾梓聿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受折磨过。

以往学曲子的时候,吴老师夸过他“有灵性”,说他即使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是合乎谱面及作曲家心境的。这样的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困在这里:开头应该是抒情的,而后变的辉煌典雅,无论如何,整个演奏状态都与顾梓聿现在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毫不相关。

学校的琴房铺了隔音材料,墙上都是软包,他站起身,放弃治疗似的往墙上一倒:郁闷啊!他百无聊赖地挪到窗前,往外一瞄——诶,那群家伙正在篮球场上打球!

很久没打球的顾梓聿止不住有点心痒,可是一想到自己这首曲子还没拿下来,哎!

顾梓聿正纠结的时候,手机倒是响了,他没关静音,一时间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掏出手机接通,那头吴豪的声音响起:

“诶诶!顾神!要不要来打球啊!我们占了一个场子!”

“啊?”

刚刚想着的事情马上就成真?顾梓聿真的很想答应,可是他看了看镜子里那个浑身围绕着丧气的自己——开什么玩笑,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打什么球!

“我,我还是…” 顾梓聿有点不情愿,“算了吧”三个字还没出口,他又听见那头嘈杂的背景音里,吴豪冲着手机喊:“我们打4V4,这有张铎和方岳,和六班校队那几个人打。邹宽说要是你不来他就要上场啦!”

4V4?那应该打一局也挺快的,就算下去活动筋骨、转移下注意力嘛,说不定回来就有灵感了呢?琴这个东西往往就是,放一段时间再拿起来的时候会有进展。嗯,对,就是这样!

顾梓聿想尽各种方法说服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小人,然后再拿邹宽当借口:“哎哎!吴豪这可不行,你可得把邹宽给我看好了,他在旁边看看比赛也就罢了,绝对不许他上场!要是有个万一,邹妈妈还不把我们生吞了。”

上次邹宽出事后,他妈妈立马就赶到学校把他接了回去,明明是仪态端庄的富太太,看到虚弱的儿子那一刹那,立刻变身为脆弱的小女生。

“行!顾神!那我们就等着你啦!快来!”

嘿!顾梓聿从刚才被虐的体无完肤的状态立马变回血魔满格。他快速锁了门,一边冲向球场一边为自己开脱:没事,今天星期五,放松一下也是正常的。

姜明珺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家时,听到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女生尖叫声,待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球场外一群女生冒着星星眼,还分团体的,一群为这个加油,一群为那个加油,陈心乔也站在场外的啦啦群里,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姜明珺的大脑还没想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心头就先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她往球场走过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楚,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一群人中,赫然就有顾梓聿。他冲前几步,长长的手指伸张,左手一挡,正好把对方带的球截下来,然后反身带球,跑了几步,一扬手,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远远投了一个三分。

球,进了!

全场又在欢呼,这可真是奇景,普通学生和校篮球队的比赛,竟是前者遥遥领先!偏偏顾梓聿又长得不差,他抬手摸了一把汗,围观的女生们又激动起来。

姜明珺手都在颤,可不是激动,是气的。她生平第一次冷漠地硬生生挤开那些围观的女同学们,走到网前,邹宽正坐在场边。她咽下心头那口气,戳了戳邹宽的后背:“同学,你能帮我把顾梓聿叫出来吗?就说程琤程老师有事找他。”

邹宽被这一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这女生是隔壁班的,好像跟顾梓聿也挺熟的,也不疑有他,就往场上喊:“顾梓聿!有人找!”

“找什么找,没看我正打球呢吗!”顾梓聿刚进了个三分,此时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就先呛了一句,“等着爷先打完这盘!”

嚯!“爷”这字都出来了!姜明珺无奈一哂,邹宽继续喊到:“是程琤程老师找你!”

“哈?”顾梓聿这回是听清楚了,无意识地就抱着抢在手里的球有点呆滞。姜明珺真是笑了:他听到程琤的名字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也只有搬出程琤才能治他。

“超时犯规!”场边是体育老师临时充当的裁判,他走过来拍掉顾梓聿怀里的球,说:“先去看看有什么事。”

顾梓聿悻悻地下了场,暗自想着他最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出了场地,邹宽向他指了指姜明珺,他走过去,问:“程老师找我什么事?”

“不是程老师找你,是我找你。”姜明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顾梓聿意识到场边的女生大多数都往这边望了过来,下意识地拉着姜明珺往僻静的地方走。形势比人强啊,小妹妹一下子变成了训导主任了。

“什么事啊,要你假程老师的名号?” 顾梓聿笑着问。

姜明珺却很严肃:“你自己知道,马上就要去面试了,你怎么敢现在去打篮球?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伤筋动骨,恢复起来可不是小事!”

“嗨,这事儿。”顾梓聿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事,我就玩玩。”

“玩玩?首席,你知道为了你的面试,所有人都很紧张吗?宋师兄那么忙的人 ,腾出时间来给你上课;乐团那边,柏指挥给你开绿灯,现在还找不到人来顶你的位置,你却在这里打球、至自己的健康状况于不顾?”

顾梓聿真是没想到,作为妹妹的姜明珺也有站在这里教训自己的一天,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是,师兄忙,他只不过是在家呆着、训人就好,而我呢?我是一整天的时间都要花在往返交通上,从这里到申城有一千多公里你知道吗?你说柏指挥找不到人,好啊,你也在乐团里待了这么多年了,平常就坐在我旁边,应该很熟悉首席这个角色了,为什么你不去承担这个责任,是不是没了我地球就不转了?”

姜明珺的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可是女孩子的敏感、自尊和矜持,硬生生地让她瞪着眼睛,勉强维持一副强势的样子:“反正我话尽于此,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硬邦邦的一句话扔下来,她甩头就走。

顾梓聿刚才话一说出去就后悔了。他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怎么今天一字一句就是冲着戳伤对方去的?何况明珺也的确是好心,自己怎么能和她计较?他看着姜明珺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甚至还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又苦恼起来:得嘞,今天这球是打不成了,还得去给人家道个歉,哎哟,都怪这张臭嘴!

他回到球场,先是跟大家说了句对不起,“实在有事要先走了”,所幸比赛也只剩下六七分钟了,他回头向邹宽示意:“宽子啊,要不你来玩两下,别太激动了,我给你打下一个这么好的江山。”又对吴豪和张铎喊,“二十分的分差呢。别让他们追上了啊!”

邹宽听到自己熬了这么久终于离开冷板凳,有股千年媳妇熬成婆的幽怨:“你去找你的程老师吧,江山就交给我!”

顾梓聿苦笑了一下,又给对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挥了挥手下场了,见状围观的女生散开了一小半。

陈心乔本想上前跟他打个招呼,顺便夸一句:比赛打得真好!她甚至都想好了,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羞涩一笑,露出她的小酒窝…

“顾梓聿!等我一下!”

陈心乔都要气哭了: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棕色的卷发随着主人的步伐一跳一跳地,好像充满了弹性。那女孩偏过脸来,浓密卷翘的睫毛,大眼睛高鼻子,雪肤冰肌,实在是个美人。

顾梓聿没听出来是谁,他现在是谁也不想理,只装没听见,脚下加快了脚步。苏影跑了不短的距离才追上他,这时候两人都快到艺术楼了。

“顾梓聿!你等等我!” 苏影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上顾梓聿,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顾梓聿实在躲不过,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来。

“苏影?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顾梓聿虽然此时心情差地不行,可在刚才控制不住地对姜明珺发了脾气后,顾梓聿才意识到也许确实是自己状态不对,以至于对自己的情绪都失去控制了,因此面对苏影的时候,他刻意放缓了声音,不想再误伤到朋友。

“你忘了?上次你请我吃饭,我说了要回请你的,”苏影开心地笑起来,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笑弧,“正好朋友前两天跟我推荐了一家特别好吃的,我带你去啊!”

顾梓聿这才想起来,就是夏天音乐节的事。他当时请重逢的苏影吃饭,价位有点高,他就悄悄先去结了账单。苏影秉承西方那一套作风,坚持要AA餐费,他实在受不了,就借口说下次让她做东。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实心眼!

顾梓聿无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苏影,我们是朋友,我请你吃饭,你是女孩,作为男生,这账本来就该让我来结。咱们这儿不流行AA那套,你既然来了华纳,就要入乡随俗啊。”

顾梓聿以为自己够诚恳了,没想到苏影听了这话倒是认真起来:“顾梓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是朋友,没错,但埋单这事和性别无关。如果你尊重我的话,就应该让我付我自己的那一份,男女平等,不但体现在权利,也体现在义务上。我不能因为是女性,就理所应当地享受这一切。”

好嘛,这调子起的够高!怎么说?如果自己阻止了她请吃饭的举动,就是不尊重女性、不尊重女权?顾梓聿无语地扶额,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眉间,低头叹了口气。

不过是一瞬间的动作,苏影注视着对面的男生,本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却在那一霎,被这样无奈的少年攫获了心神。

顾梓聿抬起头:“可我今天还要练琴…”

“没事,我可以等,现在还早,等你练完我们再去吃饭,时间应该正好。”苏影迫不及待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戏弄心起,推着他的肩膀,半小跑着地就把他推进了艺术楼里。

两人进了电梯,苏影看着楼层键,转头问身边的顾梓聿:“几楼啊?”

顾梓聿比她高半个头,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抬起眼,呼吸之间,她看着男孩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潮,额头上有一些细密的汗珠,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有明显的疲惫和低落,他没搭话,直接按了六楼。

苏影的心今天第二次被撞了一下,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她认识顾梓聿的契机,是源于那第一眼望去与自己哥哥极相似的容貌。但是走近点观察,就会发现两人气质截然不同。在和他当上同学之前,那两次近距离的相处,令她无时不刻地感觉到这个男孩无微不至的关怀,而这就是他对待朋友的方式,充满了善意和体贴。

这样的温暖,曾经让她觉得在人前的顾梓聿就像是一颗小太阳,永远都是暖洋洋的、活力四射的;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是一颗真太阳,而他的能量也并不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而这样的感受在她胡搅蛮缠、“强行”旁观顾梓聿练琴的过程中,更加明显。

苏影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她对于情绪的感知特别敏感,共情能力特别强,只要看到旁人一皱眉、一撇嘴角,甚至可能只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手指的颤动,脚尖的转向,她就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第一次在街心公园遇见顾梓聿时,她就知道他应该是把练琴当作真实情绪的一个出口,他习惯于通过练琴,来排解自己的负面情绪,以维持心里的平衡。在她看来,顾梓聿是一个非常善于封闭自己的人,或者说,他只愿意让外人看到自己愿意展示的那一面,他在下意识地拒绝和旁人有信息量的真实情感交流。

而这样的人,恰恰又是一个处事得体大方、成熟周全,处处都照顾他人感受、永远把事情的棱角磨平的人。他似乎习惯于把所有的情绪自己去消化、自己去承担,苏影知道,在潜意识里,这其实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象征,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行为,而顾梓聿,就习惯了用这样最周全的形象去生活。

今天,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场,本来独属于顾梓聿的私人空间被撕开了一条小口子。为了随时矫正自己的姿势,时刻监控着自己手臂的用力情况,顾梓聿是对着镜子练琴的,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此,苏影发现,每当顾梓聿侧头看琴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会皱起,嘴角下撇,脸上隐隐有点躁郁的表情,很像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但当他正视镜子里的自己时,即使注意力只在手腕的姿势上时,他都会非常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

这种调整,很大可能是下意识地,因为这样细微的切换太多遍了,让苏影觉得,顾梓聿并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而是压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成为他深入骨髓的习惯了。

这种认知,不知道为什么,激起了她的保护欲,令她有些心疼。

苏影认真地看着顾梓聿又在同一处停下,深吸一口气,扬起琴弓,熟悉的引子又再一次从他琴下流淌开来。

她即使没有学过小提琴,对顾梓聿的困境一无所知,却也能从琴声中听出点不对劲来,何况,从开始到现在,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顾梓聿连第一乐章都没有完整地从头到尾拉过一遍。他总是拉到一半就停下,然后从头开始。

苏影可以感觉到整个琴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化为实质地、粘稠地,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她看着顾梓聿的脸,本来是平静的面无表情,随着练习的不如人意,慢慢地阴了下来,变成了压抑着愤怒的面无表情。她不敢出声打断,就看着顾梓聿毫无预兆地停下来,把弓交到左手,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顾梓聿停下的那一瞬间,她真的害怕,害怕顾梓聿压抑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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